御驾回到京城已是四月下旬。他先是去定太妃金棺前祭拜,又到蓝靛厂恭迎皇太后车驾至畅春园,回到圆明园已经是四月末。
乾隆原以为段昌绪、刘东震只是刁民,没想到成林到了夏邑时,令县差传讯段昌绪等,竟抗命不到案。知县孙默亲自带领衙役前往抄家,在段昌绪的卧室中,搜出吴三桂伪檄,成林不敢定夺,带着伪檄见乾隆交旨。
乾隆见伪檄都是一些毁谤本朝之言和诋毁祖宗之词,多有辱骂康熙皇帝之言,更可恨的是,段昌绪为之浓圈密点,加评赞赏。乾隆动怒之余,即寒心又觉得委屈,吴三桂不过是曹操、司马懿之奸徒逆党,大清君临天下百余年,四海生平,无论列祖列宗,厚德深仁,自古未有。他即位以来,二十余年,每日兢兢业业,无时无刻不以爱养百姓为念,偶遇水旱偏灾,赈灾之银,超过数千百万,抚心自问,实可以上对天地祖宗,下对黎民百姓,以为天下之人,都是有良心的。竟有段昌绪这样丧尽天良的,收藏伪檄,动笔批阅称赞。
地方有灾情,封疆大吏不据实查办,自有应得之罪,可百姓之中,竟有如此人心凶毒之徒。倘若观音保早回数日,朝廷罢免孙默的圣旨,早到了河南,就不会有刘元德拦御驾喊冤,他也就不会派成林前往河南,而段昌绪藏伪檄之事就不会败露。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乾隆降旨治图勒炳阿等罪,原是降罪其灾情瞒而不报,今出逆檄一事,是缉邪之功大,不报灾情之罪小。刁民不是计划想罢免县令吗,不但图勒炳阿不必革职,仍留任河南巡抚,就是夏邑县知县孙默能查出此事,尚是能办事之员,俱免其革职,仍留原任。有灾不报的罪责,日后再议。
乾隆虽盛怒之余,但他认为收藏伪檄,是出自识字之人,跟农民无关,乾隆不忍心因此数名刁民,而置黎民不顾。其四县赈灾事务,命方观承,会同图勒炳阿妥善办理。告诫图勒炳阿,若敢因前罢免的旨意,心存成见,而泱及无辜灾民,则是罪上加罪。赈灾之余,派人前往各处查看,如果积水消退,赶紧补种晚苗,应抚恤者,立即抚恤,如果贫民缺少种子,照例酌情借给种子,及时补种杂粮。不要令穷民流离失所。
段昌绪家既有此书,传钞自哪里,还有谁收存。即彭家屏家,恐怕也不能保证没有。因彭家屏是前布政使,怕孙默官小职微,不敢查问,派方观承会同图勒炳阿查办。一定要深查细究。按律定罪,不可草率了事。
乾隆命召彭家屏到京城,他亲自审问。想着彭家屏,久列大员,世受国恩之人,若能主动交待问题,还可以给他一线生路。彭家屏到了京城,奏称吴三桂伪檄,实在不知道,也没看过。但家里有明末野史等类书籍,留存未烧,却没看过等语。乾隆觉得,你既然没看,怎么会知道不应该留着。天下岂会有,只见一书之名目,便知道为不当存留之书。既然不当存留,又为何收藏呢?究竟是何居心。彭家屏身为大员,非寻常愚民可比,在乾隆面前闪烁其词,显然是狡辩。
有些事,差之毫厘,缪之千里。乾隆之所以查办段昌绪与刘东震,本就是想让四邑老百姓感激的是朝廷,感激的是皇帝,朝廷任用官员,非是几个刁民所能胁迫。可是我实在不明白,段昌绪有什么胆子,敢违抗皇帝的圣旨,拒不到案,从原本是教唆罪,而转变成文字狱。若真是宁死不屈也好,重刑之下,又牵连出很多人,好在从旁人家中搜出的伪檄中,没有加评点赞。段昌绪供词上说谋划张钦、刘元德等人告状陈词曾经给彭家屏的侄儿彭型送去阅看。
乾隆认为以彭型看过陈词,定彭家屏的罪,实有些牵强。只能等搜出书籍看看到底是什么书,再定有罪无罪,抄彭家屏的家时,虽没发现三种逆书,但是彭家屏供出的明末野史等书,也全无踪迹。这是彭家屏亲自供出的,岂能有假,分明是其家人为其隐藏。乾隆传旨审问其家人,若从实招出,其罪可宽,否则立时正法。审问之下,彭家屏的儿子供称,于四月十六日,听说段昌绪有逆书的消息,查看家中书籍,见有明末钞本等书,通通都给烧毁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彭家屏之子以为把书烧了,搜不出实证,彭家屏就会没事,没想到反倒更是惹祸上身,书烧了,证明是做贼心虚,其所钞藏者。自系诋毁悖逆之词。而且除了这些书外,谁知道还烧了些什么彭家屏没有交代的书信。
彭家屏供述所藏之书,称是得自昆山徐乾学家,徐乾学是明朝顾炎武的外甥,是个大藏书家,康熙年间为官,曾依附明珠和索额图,徐乾学曾托人带话给康熙帝:“大清国初年,将美官授汉人,都不肯接受。如今汉人苦苦营求登科,足见人心归附,应该为此而庆贺。”
乾隆很看不上徐乾学的人品,觉得他趋炎附势,但徐乾学已在康熙三十三年去世,若逐加深究,不但追查不出什么,而且可能牵连甚广,获罪的人甚多。而且定国之初,野史所记,好事之徒,荒诞不经之谈,在所难免。
明末好事之徒,胡言乱语情有可原,可彭家屏世受朝廷恩德,与公,乾隆虽没将他升为封疆大吏,但是在地方官中,他的俸禄是最高的,即便他归隐林下,仍领国家俸禄。与私,彭家屏向乾隆举报夏邑四县有灾情,乾隆命他与图勒炳阿前往查探时,再三告诫图勒炳阿不许报复彭家屏,与公与私,你彭家屏都不应该收藏不该收藏的东西。
彭家屏本应斩决,但所藏之书,既经烧毁,疑罪从轻,从宽免其斩首。即赐令自尽。段昌绪从宽改为斩决,免其妻妾入官为奴,同样家里查出伪檄的司存存,司淑信从宽改为应斩。彭家屏之子彭传笏依拟应斩,念其实因苍惶畏惧。迫于一时。而子为父隐。情理尚有可原。彭传笏著从宽免死。彭家屏家产充公,土地酌量留给赡养家口外,所余田地,分赏该处贫民。
此案了结后,乾隆免了图勒炳阿巡抚之职,调其回京候缺,知县孙默等仍革职查问。河南四县,历年陈欠钱粮一律豁免,乾隆二十三年,也就是来年,应征地丁钱粮,也给与免征,但是乾隆给予的免征是贫民,其富家大族,田地超过十顷以上者,则无此待遇,倘若田地本是一家,为了免减,而分寄各户,查出来即刻按律治罪。同时派人加紧兴修水利,根治水患。
方观承给乾隆上平安折时,写道:“夏邑县百姓“跪听宣扬、踊跃叩头、欢声动地,称此千古未有之鸿仁,天高地厚,无与伦比”
乾隆得偿所愿,乾隆就是让老百姓感激朝廷和天子,而非告状的士绅,钱是朝廷出,跟一群士绅有什么关系?
七月十七日,皇十四子降生,乾隆赐名永璐。乾隆虽没生过孩子,但真如他所说,生十四时,跟小七是不一样,虽然也疼,但是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