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过手边的茶盏,林渊饮了口润润嗓子:“哎,想当初你顶了那位命定要救他,与他生出些许浅薄缘分的姑娘的机遇,提前出手,将他给救了,司命那生命中唯一的女子缘分,便错落到了你的身上。只是万万没想到,本该是风薄的缘分,这会子却被你扰了定数,生生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经此可见你与司命之间的缘分,远远不止替了那姑娘的那丁点儿,你们能走到这一步,想来也是你莫婠大神原本就与他司命星君命中有一段深厚缘分在。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神仙是不能用凡间的说法来算了,可道理都是共通的,你与他都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神仙,你们的前几十万年,几乎一次正面都未照着,也许这正是老天在为你们积缘修福,待到缘分积累的深厚了,你们再见面,不就一切顺坦了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莫婠转着手中玉茶盏清醒道:“但就目前为止,与我有缘的,只是阿玹。这一世过完,下一世,他或许就不再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林渊提扇子敲敲肩膀:“你考虑的也对,神仙转世之后,虽然大多都秉承着前世本尊的心性与喜好,来日便算是归了位,也终究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可这其中也不乏似曾经子梨上神那样,一下凡就彻底换了个心性,换了个人的例子。想当年子梨下凡历劫,化作凡人世子重锦,这个凡人可不得了,小小年岁便成熟稳重的很,办事可比子梨还要妥当,待人处事,堪称一个温文尔雅。对待感情,更是从一而终。
只可惜凡人命短,他重回天界后便又改回了本性,可将那莲华神尊给害得不轻。彼时就是连天帝都说,与莲华神尊有缘的只是凡人重锦。而莲华神尊与上神子梨,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后来是莲华神尊自己放不下这段缘分,便在天意下强求了这段缘分,虽说后来终究成了吧,可她这一生,也为子梨失去了太多。更何况,这九天之上又有多少神仙,真正能强求天意不成的缘分,强求得到呢?”
收回扇子,一根一根展开扇骨:“现在看起来么,赵玹华同以前的司命星君性情也没有出现太明显的不同,举止行为之间,还都是曾经的司命星君的影子……但最大,也是最危险的毛病就是他对你的态度。想当初我同他提起你的时候,他可是避而不及,说什么自己欣赏不惯太凶悍的,还说什么,女子当以柔为美……自己更欣赏性情温和,知书达理那个类型的。但现在,现在你瞧瞧,他都快被你揍习惯了!
而且你这么凶悍,他还前前后后,阿茶阿茶的叫。这每日一见到你,便是两眼含情脉脉,一副情深义重。他都快将你当成自家媳妇护着了,现在连我单独同你相处,他的脸都要寒下两三分,眼神都要冷漠一大截……他一定是在转世的时候,脑子受什么刺激了,所以才会在审美方面,骤然大变!”
扇子复又合上,他无耻的敲了敲莫婠端茶的胳膊:“嗳你可要当心些啊,他现在变了性子欢喜你,说不准以后回去了,就变回来了……但,如今尚有一点不确定的是,你我也不晓得司命下凡历劫,历完了,回去是要被天道抹去在人间的记忆呢,还是,能记住一切呢。若能记住的话,你们或许,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若不能记住……那你们,就注定只有这一世的缘分。”
可怜的目光落在莫婠身上,他叹息道:“哎,所以,珍惜眼前吧!”
其实不管阿玹回去后,记得住人间事也好,记不住人间事也罢,心性变回去了,对她的感觉,自也不会如最初那样强烈了,这一点莫婠早就想通了。
她只当,她认识的不是司命星君,心生欢喜的,也不是什么天神。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与她相谈甚欢,却生命短暂的普通凡人……
“要怎么办,本座自己有分寸。”莫婠清醒的抬指敲打着白石桌面,风轻云淡道:“天赐的缘分,我会把握住。可天意要消散的缘分,我也不会强求。他始终都有自己的思想,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强逼一个不复曾经的人继续像过往一样欢喜我。前世终归,只是前世,今生重来,他有选择做怎样一个人,欢喜怎样一个人的权利。”
林渊见她通透如此,一时竟不知到底是该欣慰,还是该担忧她。“你能这样想,是极好。但真若如此的话,你难免会吃亏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一点,我觉得我身为你的好友兼同生共死的副将,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你一下的。”
莫婠睨了他一眼:“什么?”
林渊半张脸都笼上了阴霾,少见的正儿八经起来,“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对他有好感,可好感归好感,有些时候,你还应多克制一些。千万不能一时冲动……做了让他占便宜的事情。他是赵玹华,也是司命星君,你若与他今生有个什么牵连,他改日回了天,把一切都忘记了,翻脸不认人了,你又该如何办?将军你是个神女,女子素来最心软,最懂情,有些事一旦做了,怕是来日想忘也忘不掉了。万一若是有了孩子……将军你尚未嫁人,未婚生子,在天界自然是无人敢非议你,可你如何能堵得住三界的悠悠众口。更何况……你还能一辈子孤身一人守在混斗宫九云殿么?你还能,一辈子单同我互相作伴么?”
“我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三十几万岁了。”莫婠扶住额,面无表情道:“自从回了混斗宫,在三界众神口中的尊称从莫婠将军,变成了莫婠大神后,我便再也未想过这些事。三十多万年了,还没有能入我眼,让我心生欢喜之情的男神仙,我还能指望后来的这些年华,有缘逢的到么?而且岁月不饶人,我都老了,都三十多万岁了,还会有男人眼神不好,瞧得上我么?男女婚嫁之事,我想都懒得想。”
“将军是神,即便高龄,也花容月貌,青春永驻。谁能娶到咱家将军,可是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林渊忧心忡忡的接着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既然是段看不清未来的缘分,就不要太执迷于此,付出太多。否则,他所留下的,正是日夜折磨你的祸端。”
莫婠无声的瞧了他一眼,目光转而落在了庭院里与丫头打闹的长灯身上,“本座比你活得久,比你清楚世事太多,你便无需忧心本座了。还是说说你吧,你真打算,将这姑娘留在身边?其实她并非是你思念的那个人,你思念之人,与你的缘分,早便尽了。数万年前,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你都忘记了么?你还是放不下她,这样寻个替身在身边朝夕相处着,你夜里,便不会做噩梦么?”
“将军!”他沉下脸色,收扇打断她:“别说了……长灯是长灯,不是她。我也从没将长灯当成过她的替身。”
“你撒谎。”莫婠一语挑破,神情凝肃道:“她是你的师尊,也是你从做凡人时,便一直心心念念,欢喜着的人。你忘不了她,我也能理解,可你不要忘记了,当年那一剑,她对你是何其的残忍。”
“我忘不了。”他突然接上的语气,有些压抑,有些怒意。
莫婠一怔,昂头看他。
他捏紧双手,少时,语气又柔软了下来:“我已经努力了,努力忘记她,努力将她从脑海里抹去……我就是喜欢长灯的性子,长灯与她虽同为扶桑神树化成的妖神,可性情却是截然不同。她爱哭,却又好哄,她胆怯,却又勇敢。她这么弱小,若没了我,她会在天界生存不下去的。”
莫婠抿了抿唇,斟酌良久:“所以,你真的只是因为长灯是长灯,而留她在身边,并非是因为长灯身上有她的影子,而把她留下的?”
“将军,我……”
莫婠深呼一口气,轻轻道:“你一升仙,便归于我麾下,是我的副将。你我出生入死多少场大战,当年你被魔界大军埋伏,是我将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你遭人设计,被人告到祖神面前,道你通敌,也是我莫婠亲自出面,打的那奸神满地找牙,冒着被祖神削职的风险,力保你清白,将你从万界宫强抢出来。当年你被你师尊扶桑神刺了一剑,差一点,便魂飞魄散了,也是我,耗了自己的修为,损了自己的神血,为你造躯引魂,这才让你有了今日。
你这次,骗我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只要你开口,我便信。可是阿渊,骗人容易,骗己难。你可以将一切违背良心的话都说的理所当然,可你不能这样欺骗自己一辈子。那样,你活着的唯一意义,便只剩下守护这个谎言了。那样,你活的会很累。”
“我……”林渊别过头,欲言又止的忍了忍,半晌,才眼眶发红的无助道:“我试过……可我做不到。我有时候便在想,她当年那一剑,为何没有捅死我……当了这么多年神仙,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尝试过去忘记她,后来,我也着实,忘记过一段时日……但直到长灯的出现,我才发现,忘记的事情若有一日再想起来,会更加的记忆犹新,煎熬至极。将她留在身边,实则,只为在她身上寻一个救赎罢了。”
捂住眼睛,林渊咬咬牙,语气也不甚平静了:“将军,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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