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一家人,还要称呼你为刺史大人,刺史大人的架子可真是大!是不是连老夫现在,也要跪地向刺史大人问安了?”
沈老爷不满的责备出声。
张如枫在沈老爷身畔的主位坐下,顺手端起小几上早就准备好的滚烫茶水,掀开茶碗的茶盖,用盖沿拨去茶面的水雾与茶水上端漂浮的嫩叶,“这一点,你须得去问沈锦。他府中的人愿意如何称呼我,非我能左右的。他想唤我刺史大人,那我便只有以刺史与百姓的交流方式,来与他们相处了。”
“你是哥哥,理该包容这个弟弟。”沈老爷面色并无缓和。张如枫漫不经心道:“嗯,我这不已经成全他了么?”
“你这是在和他赌气!”
“父亲此言差矣,是他在和我赌气,是他,先不想要我这个兄长的。”
“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别扭,那血缘之情,也是散不去的。”沈老爷青着脸道:“你弟弟还小,比你小了三岁,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性子霸道,你母亲又是最疼爱他,对他百依百顺,你平日与他相处,让着他点就是了,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搞得兄弟反目成仇,全家鸡犬不宁。”
“父亲你也说了,他从小就备受宠爱,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可父亲可曾想过我呢?我出生在父亲最艰难的时候,父亲为了活命,舍弃了我。我本是过着颠沛流离,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家,又被父亲你亲手拆散,父亲,你总说,你觉得亏欠我,可既觉得亏欠我,为何还要让我,让着沈锦呢?”
沈老爷不耐烦道:“我和你母亲,当年是真的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舍弃你以后,家中条件好转了起来,我同你母亲便四处去打探你的下落,在得知你身在何处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去接了你。我们是亏欠了你,所以当年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便只能尽力在你弟弟身上弥补,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
“可父亲,你欠下的,是我的。为何要在沈锦的身上弥补呢?”张如枫抿了口茶,悠悠然问道。
“你!”沈家老爷语塞,皱紧眉头低斥:“那是你弟弟,你们是亲兄弟,弥补他同弥补你,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张如枫强压心头怒火,冷着声道:“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我们两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拥有的,不可能算他的。而他拥有的,也不可能给我。你们这不是弥补我,你们这是在弥补你们自己,你们只是妄想从沈锦的身上,消除一些昔年卖子的罪恶感,你们只是在用沈锦,弥补你们的无子遗憾!”
“沈衡!”沈老爷猛地撂下杯子,杯盏哐的一声,砸在了小几上,“怎么说话的呢!你别以为你老子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忘不掉张家的事情!我告诉你,张家已经成了过去,那两人早就死了!我劝你别挂念着那些过往不放,死了就一切都没了,你念想,也无用!
我倒是还想骂他们那些年来,都将你教成什么样子了!目无尊长,自以为是!你记清楚了,我才是你老子,沈家才是你的家,别成日满脑子糊涂酱,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忘了!”
“忘祖忘本之罪名,我自是担待不起。我是沈家的后代,这一点无法更改,但若是有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一生一世,都是张家的孩子。”张如枫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碗中茶雾,面无表情的道:“我是忘不掉张家,忘不掉,我养父母的死。
我记得我养父,张家爹爹教导我,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我记得我养母,张家母亲告诉我,父慈子孝,父慈爱,而子孝顺。孩子永远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需对孩子付出爱,孩子方能对父母,回报同等之爱。
张家父母在我开蒙时,便教我人生学问,教我为人处世之道。我母亲每年冬日,都会亲手为我缝制冬衣,我渐渐长大,个头长得快,我母亲便要马不停蹄的为我赶制不同季节的衣物,有一年,我冬日染病,高烧不退,我母亲为了照顾我,日夜不眠,加上久用针线伤了眼睛,至我病好,一双眼睛也熬坏了,休养了许久,也未曾让眼睛彻底恢复清明。
我父亲,仁爱宽和,教子有方,他带我读书,教我识字,陪我放过风筝,还告知我,要珍爱生命,无论是人也好,是动物也罢,都要对之心存善念,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偏过头,张如枫平静无澜的淡淡问他:“父亲,你教过我什么?你与母亲疼爱的,都是沈锦,既不疼爱我,当初为何要将我从疼爱我的人身边夺走呢?父亲,你也怕见到我,是不是?
于你而言,我的存在,只是在提醒你,你当年做过的那件荒唐错事。可是把我放在别人身边,你又不甘心,你只把我当成一个物件,一件你库中存放的皮草,就算早就破了,损了,你也舍不得把他赠人。
因为你觉得,就算损了不值钱了,也或许还有最后一丁点儿价值,不将它的价值榨干,挤完,你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沈衡!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一定要每次见面都这样?爹是没教过你什么,可是爹那不是夺!你本就是我沈家的子孙,我有责任带你认祖归宗!你说的对,我是将你看成一个物件,但就算是个物件,你也是我沈家的物件,我要他们物归原主,没有错!”
“冥顽不灵!”张如枫震怒拂袖,起身要走。
“站住!”沈老爷厉声呵斥,拍案亦是站起来,对着张如枫的背影破口大骂:“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鬼样子!你学的那些圣人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是你爹!有你这么不孝的么!
你别以为你当了刺史就了不起了,你就算当了皇帝,你也是我儿子!你也要孝敬我!尊重我!一声不吭扭头就走算什么?别将你那官场习气,带到你老子我面前!我有让你走么!你今日胆敢出这个门,我就让全青州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刺史,是多么的不孝父母!不孝之人,我看你在青州城,还如何自处!”
张如枫停了下来:“你还要怎样?”
沈老爷也不多做铺垫了,开门见山道:“你弟弟,一直想做官盐生意,你是刺史,把同官府合作的盐商名额,腾出来一个,给你弟弟。”
“一个盂县,还不够他折腾的么?这里是青州府,青州府合作的盐商,可是关乎整个青州几十个县百姓的生计。把名额让给他,是要他趁机捞的盆满钵满么?本官这里是青州府,不是市井街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本官掌管一府,事事当以百姓为大!”
“他只是想做官盐生意,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是掌管整个青州,事事以百姓为大,但是官盐交给你弟弟来打理,又不碍百姓什么事!百姓照样买盐用盐,损不到你刺史大人的名誉的!你身为哥哥,怎么这么不想让你弟弟好呢!”
“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本官还能不知道?官盐乃是百姓生活不可缺少的东西,他若接手官盐,私自提价,不顾朝廷的条例,把官盐卖成了私盐,你要百姓们怎么办!沈锦那么贪得无厌的人,会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么!官盐非同小可,他执意要做,届时只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父亲,人要学会知足!唯有知足,方能不生那些杂乱心思,方能留的一条小命在!”张如枫生气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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