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昂起一双明月般诱人的明眸,细长柳叶眉飞至鬓角,眉尾贴着紫色五瓣花的花钿样,面似桃花,红唇轻抿,唇角浅浅勾着一条弧度……
“黎儿,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模样,去外面疯够了?热不热?姨娘给你擦擦额角的汗。”
最先留意到紫衣女子面容的人,是方才同黑衣少年说话的那个杀手。
“这个女人,长得也挺好看……就是有点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又想不起来。”
另一小喽啰出声回答:“哎呦这位是重歆楼之前的花魁,名叫无心。长得是挺好看,只可惜是个冰美人。没做多久的花魁,就让现在的花魁月魄姑娘给抢了位置。人是挺好的,早前我出门买早点,正好碰到了她,我身上钱不够,还是她帮我付的钱呢……这姑娘人很好,很温柔,你们可不许打她的坏心思。”
“啧啧啧,铜板你有出息了,该不会是受了人家几枚铜钱的恩,就看上了人家花魁姑娘了吧!你也清醒清醒,这里不是京城,这里是青州,等你回了京城多少个花魁不够你挑,你可不能情陷青州来了啊!”
“哈哈哈哈……”
众人还围在一起取笑那年轻小伙铜板,黑衣少年听了几人的一番形容,不由也对那紫衣姑娘产生了些许兴趣,隔着人来人往的一条长街,凝目努力将那姑娘姿容看清楚……
然,这一细看,却令他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门眼——
重歆楼门口的紫衣女子面容美艳清贵,一对细长柳叶眉,一双含情明月目,雪鼻高挺,红唇轻抿。
一举一动间,还似许多年前那般,优雅从容。
长发及腰,紫衣飘逸,那注视孩童的似水眼神,堪堪掀起了他回忆中的千层浪——
记得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冬日。
他衣衫褴褛的靠坐在京城长街尽头的墙角,大雪纷飞,染寒了他手中紧握的那个馒头。
那是他沿街乞讨五日以来,唯一讨到的吃食。
离他不远的矮棚下,躺着一名快要饿死的老乞丐。
那老乞丐痛苦呻吟了一天一夜,彼时,已至了弥留之际。
就在半个时辰前,老乞丐突然喊起了饿。
老乞丐是个老流浪汉,人生的后三十年,都是像他一样,依靠着沿街乞讨活下来的。
老乞丐没有了家,更没有什么子女,京城尽头这整段偏巷子里住的所有乞丐,都是与他一样,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人。
活着的时候在人间没有牵挂,自然到死,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给之送终。
这条巷子里的乞丐们,一生的命运都如出一辙,生时,被视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死了,就一张破草席卷了,丢进乱葬岗。
故而老乞丐即便人已快一只脚踏上黄泉路了,身边也依旧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孤零零的一人躺在草棚里,避着雪,等待死亡……
他僵硬的昂着头,屏气凝神的盯着草棚下那老人的动静,瞧着那老乞丐的模样,他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预见了自己漫长的一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老乞丐喊到第三千六百九十二声饿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突然起身冲上前,把自己手里的馒头喂给了老乞丐……
再后来,老乞丐虽然吃到了馒头,但没吃上两口,就引来了在乞丐窝里向来喜欢称王称霸的几名年轻乞丐。
大雪封路的时日里,整个乞丐窝都没人讨的到吃食,窝里的乞丐们都饿疯了,连他手里这个剩了五六日,早已有些发馊的馒头,都是他连撑了数日没敢动,打算留下来保命的最后一口粮食。
如今馒头喂给了老人,在乞丐们眼前露了面,那些乞丐们自是不肯放过这一口救命饭。
为首的乞丐自称丐帮帮主,上去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枚馒头,对他破口大骂:
“小王八羔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吃的有多么紧缺!这大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这整帮人都在饿着肚子等死,你有馒头竟然不晓得孝敬我们,却给一个快死的老家伙浪费!你真是命贱,真是不想活了!”
“亏咱们往日里还对你多加照顾,没想到你就是只白眼狼!小王八羔子,你既然这么喜欢善心大发,就给我出去讨饭!讨不到,我们就把你炖了喝汤!”
“滚!我们乞丐窝里不需要你这种忘恩负义的死白眼!给我们寻不到吃的,你就不许回来!”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那些人将他往死里揍,把他揍得浑身是伤后,又将他丢到了京城长道的路口……
他原以为那天会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日。
可不成想,他竟在阴差阳错之间,遇见了她……
那会子他虚弱的躺在路中央,她的马车缓缓从城内方向驶来,车上的铜铃声,在他耳边回荡的越来越清晰……
他听见有男人的沉闷声在头顶响起:“回皇子妃娘娘,是个小乞丐,一身都是伤,怕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