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仍然没有回来,估计这法国公使夫人正跟她讨论裙子的样式和时髦指数,而且今天她差点儿变作火把,法国人也想好好地安抚她一番,省得回去添油加醋地乱说一气,引起兵变也未可知。
林杰拎起书包,微笑道:“小兄弟,就此别过。”
宪空一愣,迅速地将自己的文具胡乱塞进包里,紧跟着道:“哥,我也下课了。跟洋人在一起上课,一般只上半天课。”
两个拖着长辫子的少年背着书包,朝大使馆的门口走去。林杰好奇地看看他,只见他穿着一身锦袍,但是背后居然染了好些墨迹,便提醒道:“老弟,你这衣服后面染上墨水了,回家得洗洗再穿。”
宪空扭身看看自己价值不菲的竹青色织锦袍子,心疼地苦笑道:“洗了没用,这帮孙子还会照例往上涂墨汁,等全涂满了,他们也就不会再涂了。哈哈哈!哥你说好笑吧!”
他语带酸涩,眼见得是吃了不少“友邦”熊孩子们的苦头。林杰默然地陪他走出法国使馆的大门,门卫就当没看见二人,懒散地靠墙站着。
林杰拱手道:“我就住在附近的rand Hotel des Wagon-Lits这一旅馆中,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咱们一起去吃自助餐吧,顺便也聊一聊。鄙人是从江宁府来的,到这里只是散散心而已,并没有什么正事。”
宪空难得地露出轻松的微笑,释然道:“哎呀,只要不跟那帮洋猴子在一起上课,兄弟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
少年斜眼看看他,不理解地问道:“你爹不是****的传人吗?思想其实还挺开明的。”
瘦弱的男孩立即露出骄傲的神色:“那是!我爹跟我们经常讲,这****可不是普通的王爷能够享有的荣誉,那就是‘世袭罔替’!”
世袭罔替就是世袭次数无限,且承袭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林杰一脸羡慕的神色,拍拍宪空的肩膀:“这样的话,将来岂不是由你来继承王爷的职位?”
宪空无奈地摊开手:“想得美!我爹有5位夫人呐!小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世,闹闹哄哄的连我都数不清楚。”
“呃……你爹将来一共生了38个子女,可以开班教学了……”林杰一时疏忽,不禁说走了嘴。
“啥?!你说啥呢!”宪空不禁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停下了脚步。
林同学深觉唐突,抱歉地笑笑:“哎呀我这嘴巴,该打该打。说着玩儿呢,小兄弟不要介意才好。”
俩人信步就走到了旅馆门口。那狗眼看人低的门卫一大早看见这年轻人跟洋妞出去了,见他回来,便满脸堆笑地让林杰进了门,宪空本是常客,自然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餐厅在中午更加热闹,二人放眼一看,除了本旅店里的旅客下来吃饭之外,还有一些外面的达官显贵,或者洋面孔加入了午餐战团。
俩人找到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林杰用自己的书包占着位置,便去端盘子。他包里放着一包皂角刺,此外都是一些不打紧的东西,贵重物品反正都是随身携带,并不怕丢失。
端好了西点之后,两个年轻人坐了下来,开始享用美食。林杰叉起一块全熟的牛排,津津有味地嚼着。
“哥,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呐,是从江宁府过来的?”宪空是个很机敏的小子,刚才把老师跟神秘少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林杰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们那里现在还是挺萧条的,比不上京城繁华。小兄弟生在锦衣玉食之家,真是让在下羡慕。”
他其实只是说些客套话,以此找些话题而已,省得两个不太熟的人大眼瞪大眼,无比尴尬。
万万没想到,这十几岁的少年两眼无神地呆坐在盘子前,听着餐厅里洋人们哄闹的笑声,泪光闪闪起来。
他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生在乱世之中,什么王爷之家,还不如普通老百姓舒坦呢!林兄肯定没有遭受过宅院涂炭之苦……”
林杰一怔,赶紧回忆了一下肃亲王的相关历史,突然想了起来,人家在庚子年的时候,可是遭遇了极大的劫难!此外这支****的世袭者,眼前男孩的老爹善耆就是最后一任王爷了,不要说他,就是肃亲王的长子,也绝不能承袭什么王位了……
因为再过若干年,大清可真的就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