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倡乱前后并没有谶语,突然说自己得老天青睐,其实很有些牵强。他的底气在于自己世家身份以及背后关陇武勋世家的支持,但是萧后的话给他提了醒,自己想要牺牲司马德勘、马文举等人作为遮羞布,换取自己登基顺畅青史留名,那些关陇勋贵是不是也会这么想?万一他们有样学样,自己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到时候治自己罪的人不知多少,怕是整个宇文宗族都难以保全。
就算这些人不至于如此,长安的李渊又能否放过自己?那位刚刚登基为君的前任唐国公别看素有仁厚之名,自己每次见他都感到莫名的压力如山而至,如今这位仁厚君子已经篡位自立,兴师击逆也不足为奇。这样算起来,能治自己罪之人怕是不在少数,萧后这话怕不是什么恫吓或是妇人诅咒,而是实打实的危机。
此番起事一是眼看关中勋贵即将被江南士人取代心中不甘,二是这些年来杨家父子对世家的打压让宇文化及怀恨在心,三则是自己兄弟宇文智及以及其他关中勋臣的撺掇。几方力量合在一处,最终让宇文化及横心造反。事先思存并不周全,如今发现情况不妙,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他正在得意之时,容不得旁人说坏话,哪怕这话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也不想听。既然不想听坏话,就只有杀掉说话的人,先落个耳根清净。他手中直刀的刀锋已经割伤萧后脖颈皮肉,血珠顺着刀口滴答落下,只要他再轻轻一推,萧后难免香消玉殒的结果。就在此时,杨广开口了。
“破野头,你是越来越不成话了,只敢在女子面前逞威风?许国公在天有灵,若是看到子孙这般模样,不知是何等模样?似你这等人也配谋逆?这江山纵然被你夺去,又岂坐得稳?”
宇文化及勃然变色:“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当阿爷杀你不得?”
他说话间已将手中兵刃从萧后脖子上移开,横在杨广颈部。可是杨广与萧后一样,对于加身白刃视若不见,并未露出慌乱恐惧之色。“朕今日命丧小人之手乃是天意非为人力,尔等小人不过侥幸得手,又有何得意?朕待你父子天高地厚,你忘恩负义背主谋逆,又有何面目在朕面前耀武扬威?朕的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轮不到尔等评判。若是要杀只管动手,又何必多费唇舌?你今日弑君,日后定然难逃一死,不过是迟早之事,又何必争执?不过君王不应死于刀剑之下,你若想死后有面目见自家祖宗,便让朕死得体面些。”
宇文化及未曾料到,自从到了江南之后便日渐消沉的荒唐天子,死到临头居然如此从容。不知是酒后狂放,还是看淡生死,总之此时此刻的杨广虽然是阶下囚,可是气度远胜自己。好在自己已经打定主意,把今日目睹此事者尽数灭口,否则日后传扬出去,只怕自己就没面目面对文武群臣。
他原本想要等待马文举带人前来,借马文举之手除掉杨广。可是等到现在马文举和他的部下还是不见踪迹,杨广这种态度又让他觉得如芒在背,怎么都不舒服。当下将心一横,朝司马德勘吩咐道:“取一条白绫,结果了这昏君性命!看在我与他两代相交份上,留他个全尸。”
司马德勘连忙道了声遵命,随后伸手去拉杨广。杨广却将手一挥打开司马德勘的手,自己挣扎着起身,昂声道:“你这操贱业的小人,有何资格搀扶于朕?朕自己会走!”说话间他又看了一眼萧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梓童,朕怕是要先行一步了,你且保重自身,好生活下去,替朕看着这群乱臣贼子如何死法!”
说话间他将身一转,头也不回向外就走,虽然脚步蹒跚但是走得极为果决,并无半点畏惧之意,边走边大喊着:“大好头颅谁人取之?大好头颅,谁人……”边说边向前走,房间内留下他的呼喝声以及笑声。
是日,大业天子杨广为司马德勘绞杀于迷楼内,大隋至此而亡。
天下由治转乱,正式进入群雄逐鹿的时代。四方豪杰六合奸雄皆趁机而起,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神州,刚刚太平了几十年的百姓,不得不重新面对乱离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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