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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五章 入阵(二十八)(1 / 2)

大槊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一声闷响。由于槊杆材质的影响,导致大槊碰撞发出的动静不像铁器那么响亮,但是闷闷得如同在人心头擂鼓,那滋味其实也不好受。越是力大无穷得将军,他们的槊碰撞时这种声音就越是发闷,震慑力也就越强。身为上将,早就习惯了这种碰撞,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声音。

但万事都有例外,罗士信眼下就在遭遇这种异数。他只觉得阵阵气血翻涌,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每次喘息都如同吸火入肺烧得脏腑生疼眼前发黑。身为从小学艺得名师点拨的武家,罗士信当然知道这口气对自己的重要性。这是武人自身元气,运转周天催动气血用以迎敌,如果仓促间吐出去,对于身体的损伤更大。可若是这口气喘不匀,无法正常运转导入正途,就别说以后对身体的损伤,眼前这关就过不去。

两臂已经微微发麻,手腕处的酸麻感越来越强,自丹田运起的气力,很难及时传递给手臂。导致自己对于大槊的控制越来越弱,再这么下去,恐怕自家的槊很快就会脱手。要知道,自己可是双手端槊的!若是被人用单手对双手,把自己砸得大槊落地,还不被人活活笑死?

徐乐一旦动了真火,其手段便不是那么好招架的。这一路快槊施展开来,已经成功遏制了罗士信的攻势,逼迫其被迫转入防守。虽说罗士信此刻咬牙切齿两眼喷火,咬着牙要拼命,但是实际情况就是他的处境越来越被动,从和徐乐对攻逐渐转入防御。守招远多过攻击,双臂舞槊如同旋风,将大槊耍得风雨不透。只是这高明的技艺,却并非用来攻敌而是护身。

罗士信不在意拼命,从他十四岁披甲上阵那一刻,就是以一种亡命徒的心态临阵。他永远记得教授自己武艺的那位老人,是以怎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死去。虽说他很少对自己提及往事,更不可能说自己的姓名出身,甚至自己不经意问起这个问题就会换来一顿劈头盖脸地猛打。但是偶尔酒醉癫狂,又或者梦呓时透露的只言片语,依旧可以推断出其昔日必然是个威风八面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

那个老人口内不住喊得卫郎君、老将主不知是谁,也不知他总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推敲出来,他曾经有一段遮奢岁月,统率大军转战天下,靠着弓刀武艺出人头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身上好札甲以及马槊。

这么一个人,理应生活在京城或是通都大邑,前呼后拥荣华富贵,再不然就是身在军营,为万千军士所拱卫。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战阵上,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死得轰轰烈烈才为大丈夫!不论如何也不该落魄成那副样子,在那个荒僻的小村落内,半乞半偷勉强苟活。在遇到自己,且发现自己是难得的习武根苗之前,整个村子里没人看得起他,更没人知道他身怀绝技,甚至有顽童专门以欺负这个老人为乐。

其实就罗士信自己,也是欺负过这个老人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一场师徒缘分。哪怕站在他的立场看,也觉得这不知姓名的师父被人看不起是情理中事。明明有一身本事,却不敢施展出来,也就是拿棍子逼自己学本事的时候能看出能耐,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和普通老乞丐没区别,时间一长谁还怕他?

这世道隐忍是没用的,一定要让人怕才能过得舒服,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欺负人,就注定被人欺负,放着人上人不当就只能落个不如狗的下场。

在老人死前,就已经不像样子了。年轻时候冲锋陷阵落下一身伤病,全靠一口元气支撑压制。等到年老力衰气血衰败,再没有上好的饮食药物滋补,少年时欠的债就要一发偿还。

那个穷村子没人能吃饱饭,哪里养得活一个老乞丐。多年缺衣少食的生涯,让曾经的钢筋铁骨锈蚀。突如其来的伤病,如同一记重锤,将这具身躯轻松摧毁。就一个晚上过去,老人就彻底废了,别说偷鸡摸狗,就是连行动都无法自主,全靠罗士信以米汤养活。如是过了几个月,人也变得神志不清,每日不是痛苦哀嚎就是破口大骂。从杨坚到李虎逐个骂过去,一直骂到杨广、李渊,似乎和这些人都认识,也知道他们很多阴私。

罗士信能听出来,老人似乎参与过什么大秘密,秘密更是牵扯到一些贵人。不过他不在乎,也不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没这个必要。老人知道这么多,参与过这么多,还不是变成这样?而且越听,罗士信就越是对这个恩师生出鄙夷之心。

他听得出来,这个老人其实在害怕。害怕一个被他称为老将主的人,也怕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他弃官而走隐居山村,宁可做乞丐也不敢显露武艺,就是怕一旦暴露身份,就又得回到那种生活。

这种怯懦之人纵然满身绝技又有何用!

罗士信听得越多看得越多,越是对这个师父厌恶。一开始还对他的出身来历感兴趣,只是畏惧棍棒不敢发问,到后来就是这老人愿意说,他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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