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早已经习以为常,每年弹劾自己的奏折,没有十封,也有九封。
随后写下批复:【匹夫焉懂圣意?】
李眉妩替他捏了一把汗,却并未见他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云淡风轻的翻开下一折:【江南蝗灾,百姓收割及时,并未酿成损失。】
这等父母官,以为冯初会夸奖几句,依旧毫无感情的写下批复:【麦子收了明年不用再种吗?
身为地方官不迅速治理蝗灾,还想着邀功。
若有隐瞒,定不轻饶。】
下一折是官员在狱中写得***:【辜负皇上厚望,实在羞愧。】
“要不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李眉妩小声询问。
“不给。对我无用,牢底坐穿。”冯初说话间,写下批复:【羞愧是假,怕死是真。】
下一折是御史大夫:【皇上在宫中邀请冯家班唱戏,有失体面。】
李眉妩算是领教到言官的战斗力了,整日盯着皇上,稍有不慎,便会开骂。
【汝想沽名钓誉,有这一封折子就够了。
再提此事,必杀尔。】冯初写下批复。
李眉妩愈发佩服冯初,通过只言片语,就能洞悉奏折对面,那位朝廷大员心里的小九九。
以为他一直这样冷酷无情,却也有侠骨柔情的时候。
徐望的子女上折:【家父近来安好,每日多食一两米,问皇上安。】
本以为这是琐碎的小事,依旧遭到申饬,但冯初只是润了润笔,很认真的写下:【大铭有徐阁老,有如鱼得水。
徐阁老保重身体,来年再话桑麻。】
李眉妩研墨的手腕有些酸,看着底下厚厚的一叠,“这些,岂非天亮都批不完?”
“从前姚牧会随我一同看,这阵子他心情不佳,我一个人的确要批复到天亮。”冯初同她说着话,却能一心二用,丝毫不耽误批阅奏折。
“你懂医术,若这样日夜熬下去,身体垮了可如何是好?”她禁不住担心。
冯初:“不要紧,退朝后我会睡一下。”
“上朝时会瞌睡么?”她有些心疼。
“不会,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咳嗽、打哈欠都会被吓回去。”
日复一日的早朝,于大臣来说稀松平常,对他来说却是修罗场。
“没有想过叫旁的小太监代劳么?”
李眉妩算是明白皇上这个风流天子,为何要设司礼监了。
朱振不想被大臣绑架在圣君的壳子里,只想专心享受会投胎诞下的福祉。
并非每个人都愿为大铭呕心沥血,朱振很早就懂得了,让自己过得舒坦的方法。
“不能。干爹留下的能工巧匠,大多在朝堂,而非后宫。
若是找不熟悉的人代阅奏折,把大铭的命脉握在别人手里,我不放心。”
李眉妩陪他批阅奏折,禁不住感叹,“原以为奏折里都是千钧一发的军国大事,原来大半是无关痛痒的琐事。”
“是。”冯初头也未抬的答道,“琐事多也是好事,不然桩桩件件皆十万火急,大铭乱了套,天子朝臣都没有好日子。”
李眉妩百无聊赖,瞥到角落里有几份被挑出来的奏折,格外醒目,忍不住拿起来准备一阅。
冯初提醒了句,“小妩。不要动。
待会你动乱了,我不好整理。
这些是要呈给皇上定夺的。”
其实他隐瞒实情了,那些奏折并非怕碰乱,而是关于二皇子抗洪救灾时,不慎落水,至今昏迷不醒的陈情。
他不想让她提早知道,怕吓到她。
“嗯。”她乖巧的放下,不给他捣乱。
天不知不觉亮了,他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份。
曾催促她天亮前离开,眼下确实来不及了。
“夫君,若我临摹你的字迹,以后无关痛痒的琐事,我来批复【阅】,你看好吗?”她想替他分担,只是不得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