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生产前夕,做了一个久长的梦。
梦里冯初醒了,朝着她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生怕握痛了她,又低头吻了吻她的眉梢。
不知是不是前半夜梦到的缘故,听老人说头半夜的梦是反的。应验了,她此刻的梦就是反的。
冯初的确醒了,但并不如她梦里这般美好。
在那个度过一冬严寒的木屋里,大地回暖,万物复苏。
童让在院子里煎药,冯初躺在床上,与三界生灵一同醒来。
只是还未睁开眼睛,往事便蹁跹而至,一股脑的往他脑海里钻。
这巨大的回忆,丝毫不怕将他的头颅挤破。
他看见了干爹被送断头台,姚牧拖着断肢仓皇逃窜,皇上说他该死,小妩便亲自奉上了那碗有毒的茶……
一切的一切,争先恐后的在他眼前闪过,逼着他睁开眼眸,又被透过窗棂照进来的阳光,刺痛了双目。
伸手触摸到床头柜上的茶杯,指尖一凉,茶杯应声落地,碎成一地瓷片。
童让在院子里听见屋里有动静,还以为是悉悉索索的老鼠,成了精敢来欺负床上昏睡着的人,怕老鼠咬伤干爹,匆忙跑进来,准备驱赶老鼠,便看见干爹已经醒了。
他欢喜得疯了,不知说什么,最后跪在地上,伏在冯初的床前,不住的嚎哭。
“好孩子,让你受累了。”冯初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但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童让,让他意外,也很欣慰。
童让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干爹,儿子不累,只要您能好起来,儿子就算是累死,也是心甘情愿!”
一个人不管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行动永远骗不了人。这个世界上用嘴说在意冯初的人有很多,但是日复一日擦屎喂饭,在病床前伺候的,只有童让一人。
冯初由他扶着,缓慢起身,想用内力压制因为久睡而导致的头晕,发觉自己内力尽毁。
童让知道干爹发现了真相,怕他难受,立刻安慰道,“干爹,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有命在,武功还可以再练。
冯初不是天性洒脱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武功已经不能恢复如初了,他如果拥有健康的身体都是奢侈。
“是。我本将死之人,阎王爷不肯收我,便叫我捡回这条命来。”
他从来不信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鬼话,他只怕自己在乎的人都死了,只剩自己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活着。
“干爹就是活阎王,小鬼怎敢来跟您索命?”童让说话间,扶着冯初起身,陪他在屋子里走了走。
“现在是什么年月了?”不知自己躺了多久,总觉得四肢快躺得退化了。
童让报了年号,冯初大概明白,不知不觉,自己昏迷了整整一年。
想开口询问小妩、姚牧和汪烛的事,却不知该从何提起。
“你我此时身在何处?”瞧见窗外连成片的森林遮天蔽日,郁郁葱葱。
“师父,那一日你被眉妃害的,从城楼上坠下来。
幸得孟渊的夫人出手搭救,否则您这会儿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儿子就算想孝敬您,也没机会。”报复的快感,让童让一股脑发泄着怨气。
至于干爹能不能承受,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眉妃?”对于这个敏感的字眼,让他短暂忘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想着眉妃,莫非是......?为何这个字眼如此熟悉。
“是啊。干爹以为那个女人会殉情吗?”童让因为愤怒,头一遭对干爹不敬。
原来他猜的没错,果然是她已经成了眉妃。
“不……”冯初的心里很乱,是他反复叮咛,叫小妩不许死的。
那么她还活着,他该为她高兴。
这个小丫头,难得肯听他的话。
“我是以为……皇上不会放过她……”
想不到,她还挺有本事的。
童让:“干爹,您想得太多了。您可知道李才人,是怎么当上眉妃的?
她早投靠了皇上,答应了皇上的条件,跟皇上联手。
是她出卖了您,骗您喝那碗有毒的茶。您一死,皇上就将她封了眉妃。”
冯初沉默良久,想起小妩那双清澈的眸子,是骗不了他这只老狐狸的。
“小妩不会的,她不会出卖我。”
童让:“干爹,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早前绝顶聪明,若不是坠楼摔伤了脑子,就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
难怪孟渊要说,女人沾不得,吃人不吐骨头。”
冯初自嘲的苦笑,“这样也好。就算她是为了自保而选择牺牲我,我也毫无怨言。
这本就是我教她的,她终于长大了,也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