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史轸沉吟着不作声,这几天盯住他打交道的郑屠嘿然笑道:
“史先生,我们这艘贼船,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破落!你犹豫啥劲啊?你老也预见到刘世中、蔡元攸这些孙子胆怯如鼠,却又刚愎自用,听不进半句良言,待骁胜军、宣武军在他们手里折腾光了,赤扈骑兵都杀到汴京城下了,这些孙子连同蔡铤那狗贼还能再推卸罪责?”
见徐怀等人都眼瞳灼然盯看过来,史轸还是有些犹豫。
他这辈子都谨小慎微、藏锋敛芒惯了,而他对桐柏山众人的底细到底不甚清楚,又怎知这一脚踏出去,是火坑还是苦海?
史轸沉吟片晌,才揖手道:“都说百无一用乃书生,史轸乃一介书蠹,所谓略知兵事、有几分薄见,也都是嘴皮子工夫,但徐军侯有什么驱使,为社稷计,史轸也不敢惜身!”
永远要比别人慢一拍的朱芝,这时候还在琢磨、回味徐怀刚才所说的诸多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与史轸不过是兵部九品小吏,之前在都堂议事,那些多的将吏,可没有几个正眼瞅我们一下,这要骁胜军、宣武军在大同城下,中了赤扈人的圈套,被杀得大败,他们会理会我们的招呼,往西山聚拢?”
朱芝算不上多聪明,太多事情看不透,但恰恰如此,以及他对桐柏山众人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与认同,徐怀不敢提前将详细计划透漏给他知道。
徐怀就怕他太早知道这些,只会倍加误会他们这边居心叵测——虽然朱芝对此并不在乎。
然而此时有史轸这个之前跟桐柏山没有牵涉的人,预判到大祸将至,徐怀则相信朱芝不会有太多的胡思乱想了。
当然,诸多事还是需要朱芝、史轸更积极的作为,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徐怀说道:“第一次北征伐燕,朱沆郎君与监军使院二百役卒,在天雄军溃灭于大同之前,可曾得葛怀聪这些人正眼瞅过?骁胜军、宣武军兵败,刘世中的都统制行辕及蔡元攸的宣抚使司衙门都在,当然没有你与史先生的事,但这两个衙门到时候也都人仰马翻,不知所踪,甚至包括刘世中、蔡元攸二人在内,都为赤扈人所杀或俘虏,没有号令传出,你与史先生代表兵部传出号令,对那些藏身山野、惶惶难定的溃兵败将,却无异是一盏指明方向的明灯。刘世中、蔡元攸与赤扈人约定十日后从南北夹攻大同,刘世中、蔡元攸他们再蠢,也不可能对赤扈人毫无防备。我推测在赤扈人即便想翻脸,也会在攻打下大同城之后,所以你们还是有时间在诸将面前反复声明赤扈人不可轻信的主张,也顺带宣传一下朔州……”
“你说骁胜、宣武二军溃败,曹师雄必会投敌,到时候朔州不就成赤扈人重重包围之下的孤城了吗?”朱芝问道,“谁会傻乎乎的往死笼子里钻啊?要逃也是往常山、吕梁山、管涔山里钻啊!”
“溃兵是会选择往常山、吕梁山、管涔山等地钻,即便要忍饥挨饿,赤扈人也确实一时拿他们没辙——所以才需要你与史先生多做工作。而朔州此时也非孤城一座,朔州以西与广武、偏头砦以北以及黄河以东的西山地区,大半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至少从朔州前往府州,没有丁点问题!这些现在都可以说清楚了。”徐怀说道。
“这些都说清楚,溃兵聚拢朔州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要求经西山、府州,返回泾原、环庆、秦凤等地,徐军侯怕是无法劝阻吧?”史轸这时候才插一句话问道。
“我此时说再多,也无法打消先生所有的疑虑。”徐怀淡然一笑说道。
朱芝见徐怀并没有正面回答史轸的问题,而史轸却又一副得到答案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
“徐军侯以楚山夜叉狐自号,史轸在汴京也听到种种传闻,但又或许有人暗中穿凿附会太多,又或许徐军侯打开始就不像别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朔州兵马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史轸作为外人,难窥一二,也就忍不住啰嗦多问几句。”史轸说道。
“……”朱芝挠着脑袋,史轸看似解释了很多,但他听着依旧很糊。
“嗨,少郎君,我们管军侯与史先生打什么哑谜,你便想着跟着军侯,可吃过亏没有?”郑屠凑到朱芝身边坐下,问道。
这时候院子里有一阵动静,却是王峻、范宗奇等人风尘仆仆的走进院子里来。
王举、范雍关急的站起来,将他们喊进客堂里来,问道:“你们都已经将人送到朔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