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叹道:“殿下啊殿下,你当吐蕃人是纸糊的么?深入吐蕃境内,在荒凉寒冷的戈壁上同吐蕃人作战,难度何等之大?要知道,吐蕃在两湖之地聚集的兵马也高达八万,兵力并不少。加之天时地利人和之便,胜负之数可不好说啊。王忠嗣虽和吐蕃交过手,但可别忘了,当收复吐谷浑和吐蕃之战是在各方协助之下才战而胜之的。这一回他是孤军作战,情形大不相同了。我敢说,王忠嗣心中也未必敢说一定会战胜吐蕃人。”
李亨皱眉沉思,王忠嗣离京的那天晚上,自己确实在送行酒宴上问过王忠嗣是否有信心。王忠嗣嘴上说必胜,但在酒醉之后,李辅国听到王忠嗣和手下的将领说此去胜负未定,一切都要看天意这样的话,这也许并不能王忠嗣没有信心,但终归是心中的一个疙瘩。
“王源,你所言的阴谋便是杨国忠和李林甫故意举荐王忠嗣率军同吐蕃作战,若此战失利,便可归罪于王忠嗣,同时可起到打击我的目的是么?”
王源低声道:“殿下,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我昨日午间和杨国忠喝酒,故意套问他的口气。他虽谨慎不肯松口,但我从他的只言片语之中还是推断出了他的想法。之所以杨国忠和李林甫突然提起报复吐蕃人的事情,便是为了要让王忠嗣率军出征。我认为我那殿下调王忠嗣入政事堂并担任刑部尚书的事情刺激了李林甫和杨国忠,所以他们才会联手将王忠嗣弄出京城和吐蕃作战。当然王忠嗣若是能战胜吐蕃则已,一旦兵败,王忠嗣再无可能回到京城了。甚至节度使的位置也将不保。一旦发生最坏的情形,王忠嗣固然无法翻身,而太子您也失去了手中最得力的一枚棋子了。到那时,可就难了。”
王源的直言不讳让李亨和站在一旁的李辅国极为吃惊。其实王源刚才这一席话,除了关于军事调动上的那番见解之外,后面关于杨国忠和李林甫联合上奏对吐蕃用兵的动机乃至后续可能的发生的情形,李亨和李辅国都在私下里进行了认真的探讨。也基本上猜出了李林甫和杨国忠的意图。但李亨始终认为,王忠嗣此战不可能失败,所以这阴谋必定破产,所以即便识破了这阴谋,也采取故作不知将计就计之策。此番王源能说出这些话来,本来对王源已经很不信任的李亨对王源的疑窦开始消除。
“照你的意思,岂非我们已经中了杨国忠和李林甫的奸计之中,王忠嗣此战必败了?”李亨沉声道。
王源微笑摇头道:“那也未必。既知其阴谋诡计,又岂能任其发生?我对王忠嗣王大帅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作战经验丰富,所领兵马数量超过吐蕃兵马一倍,我认为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掣肘的话,王大帅此战获胜几率超过七成。要提防小人作祟,更重要的是不要恋战,攻下城池便是胜利,不可贪功久战。这些需要殿下提醒王忠嗣。另外,微臣也做好的准备,准备助王大帅一臂之力,无论如何,此战必须胜,不能让小人阴谋得逞。”
李亨扭头道:“哦?你如何助一臂之力?”
王源道:“殿下,我已经说服陛下,准许我剑南军出兵野牛城。占据野牛城之后,臣便可派兵马在吐蕃过东北腹地一带活动,虽不能同吐蕃主力作战,但可袭击其押运粮草物资的兵马,这是臣所能做的一切。”
李亨挑眉大喜道:“陛下同意了?”
王源点头道:“不但是陛下同意了,杨国忠也答应了。”
李亨诧异道:“杨国忠怎会同意?我正要问你,你这么做岂非让杨国忠对你不满?”
王源道:“关键时候,我也顾不得他的情绪了。若是王忠嗣真的败了,那可是关乎太子殿下的大事。我说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或许会不闻不问,因为我不想暴露我效忠太子殿下的意图。但关键时候我若不挺身而出,岂非辜负了太子对臣的信任和栽培。再说了,杨国忠的脑子不够灵活,我三言两语便骗的他相信我只是做做样子。其实整件事的真正主使我并不认为是杨国忠能想出来的,这整件事恐怕还是李林甫的主意。”
王源连消带打,最终将最大的黑锅扣在了李林甫的头上。而这一点李亨和李辅国都是认同的。
见李亨和李辅国的脸上神色都有所改观,特别是他们眼睛里的那种不信任的防范之色慢慢的消退,王源暗自松口气。
今日来见李亨,王源知道不拿出点干货是无法过关的。鉴于之前种种事情造成了李亨和李辅国对自己的愈发的怀疑和不信任,来到京城,稍有应对不慎,自己有可能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京城之中。关于罗衣门,关于种种不可告人的事情,那都是太子的命门。为了保护命门,太子做出任何一种过激的举动都是有可能的。王源要平安的离开京城,便只能给李亨灌迷魂汤。拿出这件大事来说,显然是一份份量极重的争取信任的大礼,正中李亨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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