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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沉声道:“大伙儿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找到安顿之处。粥场在何处?我去瞧瞧。”
“在前面不远。”百姓们指点着方向道。
王源蹲下身子,对着那妇人道:“这位大嫂,是我们的错,没有早做准备。你家中可还有其他的亲人么?”
那妇人哀哀的哭道:“还有两个孩儿,孩儿他爹被叛军抓丁了,我们娘儿几个好容易逃到成都。都说陛下在这里,不会让百姓们饿着冻着,可是我的狗儿还是冻死了。”
王源愧疚道:“大嫂,人已经死了,你要为另外两个孩儿着想。狗儿的尸身交给我们,我们一起安葬了去。你这么抱着他也不成啊,让他入土为安吧。”
那妇人抬头哭道:“可是我们娘儿三个又怎么活的成?那两个小的也快冻死了。”
王源一惊,忙问道:“在哪里?”
那妇人往窝棚里一指。王源对赵青道:“进去瞧瞧。”
赵青带着一名亲卫钻了进去,片刻后抱着两个冻得嘴唇青紫的孩童出来了,两个孩儿瑟瑟发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看上去半死不活,若是再不采取行动怕是便也要冻死了。
“大帅,怎么办?”赵青问道。
“立刻将他们送到我府中安顿,告诉十二娘一声,就说收留他们安顿在家里安顿。快去,这两个孩儿要赶紧取暖,不然性命有忧。”王源沉声喝道。
赵青忙和那名亲卫抱着两个孩儿往外跑,那妇人叫道:“翠儿、二毛。你们要把我的翠儿和二毛带到那里去?”
旁边一名百姓叫道:“狗儿他娘,还不赶紧去?这位官爷收留了你们娘儿三个呢,快跟着去啊。”
那妇人看着王源,忽然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源上前将她怀中的死童抱过来,吩咐一名亲卫带着那妇人跟着赵青身后急追而去。
王源抱着那死去的孩童快步往粥场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谭平喝道:“立刻派人去找颜真卿,他到底在干什么?进展如此之慢,百姓们都快冻死了。”
谭平忙道:“禀报大帅,刚刚得到消息,颜真卿就在前方粥场。”
王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阔步朝前走去,众人紧紧追随身旁,不久后转过几片棚户,前方出现了一小片开阔的场地,搭着一溜排开的粥棚。不少人正在空地上忙忙碌碌走动着。
一见王源等人走来,几名跟随颜真卿办事的神策军的将领忙迎上前来,见王源面色铁青,怀中抱着一个冻死的孩童,便知道大帅正在发怒。
“大帅,您来啦。”将领们行礼道。
“颜真卿呢?他人在何处?”王源喝道。
“哦,颜中书在旁边的小棚子里喝茶呢。”一名将领忙道。
“喝茶?他还有心情喝茶?”王源暴怒了。将怀中的孩童递给了一名亲卫后,王源大踏步走向粥棚旁的一座小窝棚。那里是赈济之时专供官员和管事的人待着的地方,相当于临时的办事衙门。
众将领和亲卫忙跟在王源身后走来,但见王源行到那小棚门前,抬起脚来哐当一脚踹开了简陋的屋门。屋门打开,颜真卿正惊愕的从一张木榻上起身来,头上顶着的一块布巾滑落下来。但见颜真卿面色蜡黄煞白,眼窝深陷,整个人颓唐不堪,嘴角边一片血迹。
“相国。”颜真卿哑着嗓子叫道。
王源一看颜真卿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愕然道:“颜中书,你怎么了?”
颜真卿尚未开口,站在王源身旁的一名神策军将领低声道:“大帅,颜中书半夜里便来了,带着人忙活了一夜。刚才身子不适,吐了一大口血。我们让他回去休息,他硬是不肯。大伙儿没法子,便将他扶到这里歇息,让他喝几口茶水将息一番。”
王源呆了呆,迈步走进屋子,拱手道:“颜中书,本人失礼了。我听得有百姓冻死,心中着急的很。又不见你的踪迹,故而……哎,失礼失礼,惭愧惭愧。”
颜真卿撑着身子起来还礼,王源忙将他按住道:“你好生休息,怎地吐了血了?这可不是说笑,需得尽快找郎中来瞧瞧。”
颜真卿摆手喘息道:“不用不用,老毛病了,一累一急一上火便会吐血,在平原城中就已经如此了。歇一歇便好。”
王源道:“不成,谭平,立刻去找郎中来医治。”
谭平答应着,命人去找郎中。王源转头来看着颜真卿道:“你半夜里便来了?”
颜真卿道:“是啊,半夜里北风刮得实在令人不安,我担心百姓们抵受不住,便来此连夜安顿百姓。可是百姓们还是冻死了几十名。相国将如此重任托付于我,我却辜负了相国的信任,当真汗颜无地。”
王源摆手道:“不要说这些,我知道时间太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的努力有目共睹。但大雪将至,严寒将临,以目前的速度是绝对不成的。一场大雪下来,那便不是冻死几十人的事情了,那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冻死。现在要做的便是加快进程,而非自责抱怨。”
颜真卿点头道:“大帅所言甚是,然而现在却困难重重。目前修建新房舍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往城里的住户之中安顿。但现在问题是,这件事遭受阻挠,进展缓慢。”
王源道:“哦?遭受什么样的阻挠?百姓们不愿意接受难民入住么?还是米粮的奖励措施不够有吸引力?”
颜真卿道:“不是成都百姓们不愿,而是有些大户人家明明有很多空宅院,却拒不同意安置难民。他们衣食无忧,又怎会在乎那些粮米的激励。不但如此,这些人还占据着道观寺庙等地,这些地方本可以大批安置难民,但在他们阻挠之下却无法进行。但百姓之家安顿毕竟有限,现在要想赶在雪前大批安顿难民,则需要动用道观寺庙馆驿官宅这等能够大量安置之地,然而却困难重重。”
王源皱眉道:“你有完全自主之权,我成都的公共之所全部归你安置,这话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谁敢阻挠?我给你的三千兵马是摆设么?”
颜真卿忙道:“相国,不是我不强硬,我是强硬不起来啊。譬如北城的天元观,那是一所大道观,里边有上百间空置的房舍。但现在此道观是被恒王李瑱所据。恒王迷恋道法天下皆知,来到成都后天元观便成为他静修之所,我去找他商议,恒王大发雷霆将我轰了出来,还扬言要去陛下那里禀报。其他几位王爷也都占据着各种公共之所,甚至……甚至陛下自己都占着平乐寺和青羊宫两处。说什么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这两处寺庙道观之中静修,你说说,我面对这样的情形该如何是好?”
王源赫然起身,冷声道:“简直是荒唐,时局糜烂至此,还有人只顾自己,不顾大局。颜中书,你莫担心,你组织百姓安顿,我来替你蹚路。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么横。谁敢在此事上仗势欺人,我便给他颜色看。”
“相国,那可都是陛下和王爷们啊,还有不少官员们都是王爷们的门下,都是朝中老臣呢。”颜真卿忙道。
王源冷声道:“颜真卿,你若不敢,我换人负责此事便是。我绝不勉强。”
颜真卿面色青红,咬咬牙沉声道:“相国都不怕,我颜某怕什么?相国,颜某为你马首是瞻,大不了完了这差事,我去陛下面前请罪自裁便是。”
王源冷声喝道:“这就对了,这点勇气都没有,我都要怀疑你颜真卿是不是那个在平原城坚守九个月的颜真卿了。我这便去办事,你待郎中来吃些药便安排百姓们搬家。你病体如此,本要让你休息,但现在可顾不得你的身体,时间不等人。”
颜真卿站起身来拱手道:“遵相国之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