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勤殿,是书房,里面的陈设不似许州御书房那么奢华,有江南的婉约风韵,但比起行宫还是厚重大气得多。
启明帝坐在龙床上,身前摆着一张雕龙的案几,上面奏疏如山。
何公公早已从暗处走了出来,侍立在侧,运气于掌,蓄势待发。
洛小鱼一进门,先是看看藻井以及西、北两面墙上的绘画,又往陈书阁上瞧了瞧,这里是他十岁之前经常来的地方,十几年过去了,如今故地重游,颇有些隔世之感。
他大咧咧地行了跪拜礼,照例不等启明帝喊平身便站了起来。
“为何抗旨不归?”启明帝心平气和,几次交锋,他都居于下风,如今终于学会自控——既然这个孽子到底还是活着回来了,他就要想办法稳住这个孽子一阵子。
“臣已经说过了,我朝没有能力水战,如果放过这次机会,日后不知要等多久,您说是不是?”洛小鱼把双手插在棉袄的口袋里,侃侃而谈。
何公公皱着眉,眼睛一刻不离洛小鱼的双手。
洛小鱼便挑起剑眉,坏心眼地动了动手臂。
何公公吓得上前一步,却在下一刻又缩了回去,洛小鱼根本没有杀意,他居然被耍了!
与他一同上当的还有启明帝,他在发现洛小鱼的举动后,下意识地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虽然动作不大,却也一样上了当,脸上不由得发红发烫,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洛小鱼勾起薄唇,恣意地笑了起来。
“站没站相,成何体统?”启明帝到底气不过,责问了一句。
洛小鱼挑了挑眉,反诘启明帝:“说起体统,我倒想问问皇上,花无尽被贬为侧妃,朝令夕改,这又成何体统?”
启明帝喝了口热茶,平息心中恚怒,道:“你去京城打听打听花无尽如今是个什么名声,身高五尺,面目凶恶,力大无穷,杀人不眨眼,便是那恶鬼夜叉,见她也要让上三分,那可是个名声尽毁的女人呐,朕照例让她上了玉牒已经是看在她于社稷有功的面子上了。福王,做人要惜福才是。朕以为,吏部尚书施世泽虽已经致仕,但施家到底还是个书香大族,八小姐容貌端丽,身份嫡出,才情出众,足可与你匹配。”
施世泽在四十多岁就致仕了,施家没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会暂时沉寂一段时日。
“如果我不接受呢?”洛小鱼的视线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到底还是有软肋的,启明帝摸着短髭笑了,道:“圣旨已下,你不接受,那就是抗旨咯?”
洛小鱼耸了耸肩,哈哈大笑起来,“算了,不过女人而已,娶便娶了。”他转身就走,这个看似文雅的地方,其实充斥着至高权所带来的戾气,每多吸一口,他都会抑制不住的想要杀人。
何公公目送他出了门,身上出了一身透汗。
启明帝伸直了腿脚,靠在一只大迎枕上,幽幽说道:“老何呀,朕多希望在他出生时就掐死了他,那时候真不该犹豫啊。”
何公公取出一只绢帕,蘸了蘸鼻尖上和脑门上的汗,“皇上已然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