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府往南三十里有个荷花镇,这是花家的祖籍所在,花氏族人大多生活在这里。
花老太爷如今就住在镇子西头的一座两进宅子里,房子虽旧,但没有破败之处。
花老太爷曾是花氏族长,被流放前给花氏一族带来不少福祉。如今就算他们倒了,也还有花寻之和花无尽在——说是除族,可毕竟血脉斩不断。
是以,花氏族长并不敢怠慢他们,除了宅院外,另给了二十亩良田,甚至凑了安家银子三百两。
比起在前哨镇的日子,他们过得不算太差。
花寻之与松江一路不停,赶到保成府时花老太爷还没死,但灵棚已经搭建起来了,院子里有不少族人在帮着打点各处。
花沂之从正房迎了出来,眼中含泪,哽咽着说道:“六弟……你来啦。”
“花老太爷怎么样了?”花寻之以问代答,并不接花沂之的话茬。
花沂之碰了个软钉子,跟着出来的花润之不免轻哼一声,被前者横了一眼后,到底收敛了不忿。
松江摇了摇头,他大概猜得到,这兄弟俩存的什么心思了。
花沂之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了老太爷所在的正房。
屋子里空气污浊,热气扑鼻,花寻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花老太爷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灰,骨瘦如柴。
花寻之进屋的时候,他睁开眼看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挣扎着动了动,却连只手都没抬起来。
他张了张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便没有了动静。
花沂之兄弟赶紧扑了过去,大哭起来,“父亲,父亲啊,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太医过去了,搭了一下脉,“人还活着,还请二位让一下。”
松江感觉有些遗憾,他很希望花寻之是被骗来的,如此,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教训花家人了。
花寻之呆呆地站在床尾,泪水流了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医仔细诊了脉,对花寻之说道:“国公爷,这位老太爷确实不行了,下官可以施针让他醒过来,别的却不能够了。”
花寻之让老鲁取出一只三百年的老参,“用老参吊得住吗?”
“没多大用,顶多撑个一天两天的。”太医说道。
“那就别煮了,没得浪费。”花润之用袖子擦了泪,两大步过来,便要把参盒抱走。
松江长剑一探,制止了他,冷笑道:“这是皇上的,用不上还要带走的。”
“你……”花润之气结。
花沂之喝道:“还不闭嘴,成何体统!”
花润之讪讪退到一旁。
太医施针,一炷香的功夫后,花老太爷醒了过来。
“老……六,你来啦,很好……”他又喘息起来。
“爹你慢点儿说,不着急。”花沂之在他身边坐下,用手赶着胸口,帮他顺气。
花老太爷老泪纵横,又道:“老六……爹不行了,以后你的两个兄长……就靠你了……”
松江瞧瞧花寻之,见后者面露凄色,不免冷笑一声,“花老太爷,国公爷已经被除族,您这嘱托,强人所难了吧。”
“你……”花老太爷一着急,又剧烈地喘了起来。
花沂之道:“松江护卫,这是我们花家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我爹时日不多,还请让他老人家把话讲完。”
松江并不让步,笑道:“讲完?你们爷几个这是商议好了吧,觉着国公爷性子软,想用遗言逼他就范?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你……”花老太爷白眼一翻,又昏过去了。
花寻之神色紧张,上前一步,又站住了。
太医赶紧重新施针。
“老六,你变了。”花沂之面色沉痛,意有所指。
这话就太可笑了,就算想欺负老实人,也不能这么欺负。
花寻之收起悲伤,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丑陋的断臂。
说道:“不变怎么行呢?我按照老爷子的想法活了这么些年,得到的着实不多。若非有无尽在,说不得连莫白我都保不住,我实在想不出老太爷还有什么颜面用遗言要挟我,大哥你知道吗?”
花沂之难堪地瞧瞧太医和松江。
花润之便道:“六弟,家丑不可外扬,这些稍后再谈。爹已经在弥留之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饱读诗书,难道在这当口就不能稍微忍一忍?”
花寻之垂下头,泪水滴答地往地上掉。
松江见势不妙,思索一番,缓缓说道:“国公爷,宽恕别人的无知,是你大度,但如果纵容别人的放肆,那就是你无知了。凡事尽到心意便可,至于花老太爷的遗言,不该是咱们这些外人听的,您说是不是?”
“有些话听了就是一辈子的枷锁,如果明知道是陷阱还非要跳下去,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会生属下的气的,望国公爷三思。”
“你……”花润之握着拳头便要砸过来。
松江微微一笑,拍拍手里的剑柄,“奉劝你,还是不要自寻死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