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头发花白的婆子可不是寻常仆妇。她原是薛老太太在世时的大丫头,当年薛家与永嘉侯府议亲,薛老太太曾带着这个大丫头到侯府里去见叶氏夫人,自然也见过一时跟在继母身边的秦皇后了。那时秦皇后还未出阁呢,正跟着继母学习中馈,还有礼尚往来的事宜。等到薛氏嫁进了永嘉侯府,薛老太太也曾派过心腹大丫头给女儿送过东西。
这婆子年轻的时候,前前后后见过秦皇后五六回,还得过她赏赐的绣花荷包,里头装了两个十分精致的金锞子。后来秦家遭难,薛家生怕惹祸上身,急急把女儿薛氏给接走了。她这个薛家家生丫头心里也害怕了,为防惹祸,她直接就把那荷包烧了,金锞子拿去打了首饰。待秦家平反,她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若是没有烧毁荷包,好歹也能拿来做个传家宝,四处炫耀一番。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给她的呢!
小黄氏心知这婆子的身份来历,也清楚她在薛家颇受敬重,不敢再说什么,生怕真把人给得罪了,只得奉上几块尺头,并荷包两个,内里装了些银锞子,赏了两个婆子,就让她们回薛家复命去了。
送走了两个婆子,小黄氏便开始烦恼起来。
黄忆秋的容貌生得并不是那么象秦皇后,薛家看这样子,也要拒绝帮忙了。她就算再想将侄女儿送进宫中去,也没有门路,更不能确定侄女儿是否真能得皇上青睐。这个计划难道真要放弃了么?她在娘家人面前说得天花乱坠,事情却半途而废,他们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会不会……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轻易听信她的话了?
小黄氏一边想,一边心里难受,正纠结着呢,却见到梅香来到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始终没有开口。
小黄氏纳闷了:“怎么了?你可是有事要禀报我?”
梅香点点头,凑近了她低声道:“族里好象有些不大好的传闻,是关于二奶奶您的……”如此这般,将先前秦含真从族姐妹们处得知的消息告诉了小黄氏,又道,“六房的三姑娘倒也不蠢,她回了家就把这事儿跟永嘉侯夫人说了。永嘉侯夫人又告诉了永嘉侯。方才奴婢进门的时候,仿佛看见永嘉侯进了二门,寻咱们家老爷去了。”
小黄氏气得浑身发抖:“他们怎敢如此诬蔑我?!每逢年节时,族里要办祭祀,人多,事情也多,人人忙乱成一团。我光是忙着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个有空替他们看管东西?!看管的人不小心,搬运的人粗手粗脚,可不是我的错。这些还不都是各家各房用的下人么?!当初我该罚的都罚了,该撵的也都撵了,能找回来的,也尽量去找回。我问心无愧,自问已经尽力了,他们还要造我的谣,到底是图什么?!”说着说着,她竟眼圈一红,低头哭了起来。
梅香忙安抚她道:“二奶奶别难过,这都是他们不清楚实情,才会以讹传讹了。再加上……前几年确实是丢了好几件珍贵的家具、摆设,老爷和二爷都曾严令禁止,可根本就拦不住那些不要脸的人伸手。族里的老爷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见您如今一时失势,想要借机落井下石罢了。”
小黄氏哽咽道:“丢失的几件家具,有的是真个磕坏了,有的是真的被人偷了,可也跟我没甚关系。那年我请了戏班子来,满心想着要让族人们新年过得热闹些,谁知戏班子的人浑水摸鱼,竟悄悄偷盗东西,趁我没发觉,就带着东西跑了,想追都追不回来。大过年的,也不好惊动了官府,免得扫大家的兴。况且,官府那些天也都封了笔,去了官府也没人管。这事儿我已经跟太太说清楚了,太太也相信此事与我无关,怎的那些族人们又提了出来?难不成是觉得有永嘉侯在,会有人给他们撑腰么?”
梅香跟在小黄氏身边侍候了几年,对这位女主人的事最清楚不过了。戏班子偷盗家具是真事儿,但小黄氏并不是全无责任了,因为做出这种事的是她找来的不知来历的草台班子,而不是秦氏族中每年都惯请的戏班。她之所以会换人,正是因为草台班子更便宜,能方便她把公中用来请戏班的银子悄悄揣一部分进自己的口袋里。小黄氏自个儿心虚,个人的利益又没有损失,因此才会拖着拉着不肯去报官,孰不知这种做法,反而容易叫人误会。
还有,哪怕每年失窃的案件,小黄氏都推说与自己无关,可族人们看得分明,知道她肯定中饱私囊了不少钱,否则黄家从扬州迁过来时,连住的房子都是女儿女婿帮忙租的,又怎会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有了宅子又有了田地,一家人过上了富足生活呢?黄家急剧膨胀的家产,才是小黄氏一直被人怀疑的原因。
这些话,梅香不好跟小黄氏说,只能继续安抚她:“永嘉侯明察秋毫,定能还二奶奶一个清白的。二奶奶没做过的事,自然不能认!”
小黄氏晦气地道:“我才得罪了六房,就算是清白的,人家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我倒霉呢。我真真是冤死了!”又哭了一会儿,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婆婆那儿表白表白,想办法控制一下族里的舆论,不能叫人三言两语的,就把自个儿的名声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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