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阴言武功高强,也不敌千军万马,在血泊之中,他残存最后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魏忠贤——他最爱的干爹,一步一步踏在漫天飞雪之中,朝他走了过来。
魏忠贤说,我此生少有的几分真感情,都被你挥霍殆尽,阴言,我很失意。
阴言满面残血,却笑得和当年那个刚被魏忠贤领进门的半大少年一样干净,他终于释然,他说,我这一生,一直在做奴隶,我做妓院的奴隶,做皇宫的奴隶,做这大明皇朝的奴隶,临了来,我只想不留遗憾地,放纵一次,至少要努力,不做自己的奴隶。
义父,我不悔。
魏忠贤站在漫天雪地之中,风雪迷人眼,谁也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掌大明皇朝数载大权的老人,有没有在那一地猩红之中,留下一滴眼泪。
尹如玄却没能就此死去。
就在她想随阴言一同去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她,魏忠贤把这个和东林党人谈判的最大把柄握在了手里,自认为万无一失,却不料在他大调兵力追击阴言的时候,尹大人早已经串通范皇贵妃,在宫内大换人马,植入了自己的势力,顺便把落水后一直奄奄一息的病秧子皇帝朱由校也一同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魏忠贤回城时,局势已经变了一方天。
如果不是他投了那么多心思,在过去的几年里,哪怕赔掉自己的大把人手也要调教阴言,如果不是他投了那么多心思,在皇城风云骤变的此时,还要花费那么多心血在监视阴言追杀阴言上,兴许他能注意到,这几个月来皇宫中的那一点点异样。
就这样,1627年,朱由校去世,明毅宗即位,所有无子嫔妃都被迫活葬,包括那位范皇贵妃。而魏忠贤则先被免职谪去凤阳,后被迫在路上自杀,阉党主要成员伏法,阉党势力受到致命打击。
在新帝的统治下,尹大人一夕之间炙手可热,大肆升官,而尹如玄被人从狱中放出后,已无生念,她削断一头青丝入庙为尼,用她的一生,去怀念那个不甘为奴的少年。
明奴,明奴。
表面上看,阴言是全剧中最憋屈的一个角色,从净身后遇见心爱的女子都无法拥有,到被魏忠贤收为义子导致这一生都过得与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他的一生压抑,沉重,却又偏偏拥有一颗纯净的心,导致这个角色十分富有戏剧性和复杂性,让人为之惋惜。
可是事实上,剧中最惨的不是阴言,是这一辈子都要沦落为自己奴隶的,王朝权位更替后的这些幸存者们。
死,很简单,活下去,才最是艰难。
尹如玄背负着与父亲的仇恨,一生都不愿与父亲修复关系,孤独终生。
魏忠贤背负着对权名地位的追逐,不肯放下,导致这一生错过了本可以拥有的真挚感情,迷失真心。
尹大人背负着对王朝的愚忠和对天下百姓的盲目责任感,导致了自己今生挚爱的去世,以及和自己骨血的永生无法谅解。
剧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可以挖掘的故事内涵和深层次隐喻,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和逻辑体系,他们的人物交叉关系在故事的不断推进和发展中不断变换,不断发育,在剧情一次又一次的小高潮中得到爆发,却又被这个剧本自己附带的沉重属性压制下去。
在表面平静的外壳下,是黑色的不甘沸腾着的滚烫血液,是这个王朝悲愤却又无奈的无声呐喊。
这本来是盛繁极其喜欢的一个剧本。
这个剧本送到她手里挑选的时候,剧中的主角们都还没定下由谁出演,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个本子将是她职业生涯的一道关卡,一个契机,如果发挥恰当,这也许将成为她影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王牌代表作。
她的演技,足以控制住这剧本里任何一个人物的特征和灵魂。
盛繁动心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问片酬,就已经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对池姐说,这片子我接了,你告诉制片方,阴言这角色,我要了。
是的,阴言,那个比雪还纯净剔透,生于腊八年月,死在三九寒冬里的阴言。
这将是她最大的一个突破。
那个时候的窦扣一身傲气,国内影坛已少有敌手。
她年纪轻轻就拿下三大影后桂冠,刷新了国内大满贯的年龄纪录,如今地位渐长,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那个时候她走路都带风,日程排到飞起,她的眉宇永远恣意飞扬着,三十岁的女人了,眼睛里还日日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
多好的机会啊,盛繁想,怎么就没了呢。
连带着那些过往,都一同消逝无踪影了。
明奴依旧如期开机,演员人马照旧集齐,好像少掉一个盛繁,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危机似的。
盛繁换完了戏服,坐在座位上,一时就有几分出神。
兰西蹦蹦跳跳地穿着宫女装,像只兔子似的蹦了过来,“盛繁盛繁,你看我穿这身儿好看吗?”
盛繁扫了她一眼,“咱俩的衣服,以及这一屋子女生的衣服,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啊!”兰西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脸,“这不是穿的人不一样么,区别可就大了去了。至少我看你穿这身儿就没人比你好看,嘻嘻。”
盛繁扯了扯嘴角,扔了句你也穿得挺好看回去,把小姑娘逗得笑嘻嘻,这才算是把这一页给揭了过去。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风叶呜呜呜地卖力鼓着,盛繁的手心都被吹得有些发冰,湿湿凉凉的,一爪子虚汗。
时钟无声地走着,指针离那个十二的数字越来越近,而沈哥标志性的浑厚声音也在此刻于屋外响起。
“我说,大小姐们,可以出来集合了吧,咱们就要开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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