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B市,夜色撩人。
在装潢素雅的独栋小楼里,两个跺跺脚都足以让娱乐圈震上两震的大人物正在对着清冷的月色独酌,而屡屡出现在他们对话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近些时日以来以飞速在圈中声名鹊起的新人盛繁。
说到她,郑新难得的有几分掺杂着欣赏的感慨。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年轻演员了……还记得上一次我这么看好一个新人,还是遇上你学生的时候。”
他还记得在那部名为《白鹤归来》的艺术片里,窦扣被查一典举荐进入剧组,扮演女主角江白,时间跨度长达六十年的剧情要求窦扣从一个天真烂漫的乡野小姑娘一直成长到苍苍白发饱经世事的孤寡老人,其中需要的演技自是不必赘述。
郑新在其中扮演弘卓羲,是大江白整整二十二岁的叔叔,也是寄托了小姑娘亲情和爱情杂糅的一个男人,和江白的每一场对戏,都要求剧烈的戏感乃至火花的碰撞飞溅。
由于这个剧本是郑新极其重视的一个选择,更是他冲击国际的温卡大奖的一个重要筹码,容不得丝毫差错,故而为了窦扣这个突发因素,郑新甚至和老友查一典大吵一架,认为查一典这是仗着私心滥用私权,不惜两人的多年感情也要拿自己的前途去给他的学生铺路。
查一典本就是性子闷的人,不善言辞,被误会之下也心生气恼不愿解释,两人就此闹僵,关系一度紧张,圈中的人更是好一段时间不敢在郑新面前提及丝毫有关查一典的事情,生怕被其迁怒。
只是郑新虽然愤怒,可剧组合约签也签了,肯定是不好把人家小姑娘直接赶出剧组的,于是对窦扣抱有巨大偏见的郑新只能用在拍戏阶段不断为难窦扣的方法来泄愤,毫不压抑自己多年演技,狠狠地压戏给了窦扣一个难堪。
《白鹤归来》是窦扣接过的第一部非商业片,在此之前,她接拍的电影大多是带有迎合市场性的商业大片,所以自然是对这种大段内心戏的内涵剧情少了几分把控力。
再加上即使她拿了一个影后奖杯也没有对她有丝毫高看一眼意思的郑新,直接把她看成了那些颇富心机借人上位,演点儿商业片就在一群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混个演技好的名声的势利女星,即使当着剧组诸人的面,他也照旧让她没脸,一点儿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在。
但窦扣却好像毫不介意的样子,照例每天笑得甜甜的喊郑新郑老师,隔得老远就挥手打招呼,下戏时还会和他道谢,说一声辛苦郑老师了,即使被他恶意压戏压得整个剧组都看出来了,被导演不断喊卡喊得额角都出了汗了,还是照旧会带着歉意冲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声抱歉,眼睛里澄澈得没有丝毫怨怼。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渐渐的再也让他无法忽视,她一天天的在他的压戏之下飞快的成长起来,眼睛一天比一天有戏,气势一天比一天强烈,就好像她的骨子里突然就住进了一个名为江白的灵魂,只要导演一声令下既能迅速地钻出来占领她的身体,轻松地念出一句又一句台词。
郑新发现自己再也压不动窦扣了,反倒是他逐渐地要被窦扣压制,她身体里迸发出的强烈情绪有时都能让他愣住为之一怔,然后连同自己的台词全都忘了个干净,只记得面前这个女孩儿是叫江白。她就是江白。
而他……
他变回了郑新。
郑新突然就颓了下来,在整个剧组的人诧异的眼神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真相——也许他真的老了。
他曾经热爱并且忠诚,为之付出了所有青春和热血的这个行业,或许已经变成了年轻人的天下。
他突然浑身的气势就迅速泄了下来,有些迷惑自己这些天憋着那么一口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整个剧组因为他的缘故提前收工。在剧组包下的酒店背后,那片大大的平野乃至无际的蓝天之下,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在落霞的余晖中,窦扣找到了郑新。
一番促膝长谈之下,即使差了无数道名为年龄差的鸿沟,郑新照旧和窦扣成了忘年之交,他向窦扣认真道歉,坦诚自己之前的恶意压戏举动,而窦扣则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这番歉意,还言道希望郑新能和查一典重新好好谈谈,化解这场持续了数月的冷战矛盾。
再之后,解除了心结的郑新和窦扣合作无比顺畅,《白鹤归来》不仅在国内收获了无数好评,接连斩获好几尊重量级大奖,在国外的电影节上也表现出色,不仅郑新一直心心念念的温卡奖对整个剧组释放出了无限善意,就连旁的一些海外大奖也纷纷朝《白鹤归来》抛来了橄榄枝。
在温卡的颁奖典礼上,颁奖评委对窦扣如是赞叹道,“我们向来以为,亚洲人平瘪的五官诠释不出太多演戏所需要的剧烈情绪,故而他们先天就弱我们一筹。窦却让我们看见,原来真正的演戏只需要一个干净纯粹的眼神,你就能恍然大悟,原来天堂就在她那里。我爱江白,可这次我要夸赞的,是窦扣。”
底下传来的疯狂欢呼声仿佛在印证他所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