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走过去捡回镔铁锤,眼见那名魏兵已经断气,把镔铁锤在尸身上擦了擦血迹,继续前行。
一直走到树林的尽头,周仓一看,前面是绝谷,无路可走,悬崖边上留着蒋济的一只鞋子,显然蒋济是被逼跳崖了!
周仓淡然一笑,往回走,去找华佗;却没想到蒋济没有死,脱下一只鞋子丢在崖边,自己爬上了大树高处,躲过一劫。
周仓回到华佗采药的绝壁下,华佗已经慢慢爬了下来,一见周仓过来,急忙上前行礼,谢过救命之恩。
周仓仔细打量,华佗约有六十多岁,头带一顶葛巾,身穿一领道袍,腰束一条黑丝带,挂着一个朱红漆的葫芦,一双粉底靴。
周仓急忙还礼,说:“华神医,我乃关云长部下周仓,我的主人在樊城一战,不幸中了奸贼曹仁的毒箭,请神医随我回营,救我家主人的性命。”
老者爽朗地答道:“我正是华佗,字元化。数十年来,治百病,行千里,救万民,乃是我医者之责。事不宜迟,请将军速速带路前往。”
周仓说:“我这坐骑是关君侯的赤兔宝马,足以载得动两人,请先生上马,坐在我身后,我们骑马回去。”
华佗点头应允,把药箱背好,随周仓回营。
周仓火急火燎地带着华佗回营,来回花了三天时间。
进了营帐一看,关云长在军医的调治下,已经好转了些,能够坐起来,但是说话还是有气无力。
华佗也不客套,上前将关云长的手臂轻轻地、慢慢地托平,小心翼翼地将袍袖从下往上褪去。幸好是宽袖,无碍伤口,直捋至肩上,坦露出整个左臂来。
华佗未见伤口,先闻腐臭。华佗小心地揭开包扎在伤口上的带着血、粘着肉的布,仔细一看,血已紫,肉尽黑,血水顺着伤口边缘仍在渗出来。
华佗说:“君侯此箭已经中了三天了。”
关云长听他说得这般准确,应道:“是啊,华神医,今日是第四天了。”
华佗点点头,仔细观察着伤口,忽然说道:“君侯,此疮口不止中箭一次了。”
关云长惊奇地说:“然也。昔日我走五关时,被第二关守将射中此臂;上月又遭庞德一箭,亦中此臂;三日前袭取樊城,被曹仁施放冷箭,中毒至今。三箭都射在一处。竟被先生看出,佩服!”
关云长见华佗一语中的,放心不少,问:“华神医,此毒可有救?”
华佗点点头,说:“刀箭之疮,不足为奇。君侯中的毒箭之毒,和当年周瑜中的箭毒一模一样,应该都是曹仁所为!周瑜我已将他治愈,后来他不听医嘱,妄自动气,才送了性命。若周瑜不动怒,至今仍然健在,继续做东吴的大都督。”
关云长大喜,说:“就请先生妙手施救?”
华佗说:“这点毒难不倒我,只是君侯要慢愈,还是速愈?”
关云长问:“何为慢愈?何为速愈?”
华佗说:“君侯所中之箭,七日之内毒液攻心,便无药救。幸亏我早来,若要慢愈,当以草药外敷伤口,丹药内服,用药之后须静养百日,不能动怒。若要速愈,当割开伤口处溃肉,用刀刮去附在骨头上的毒液,术后就能行动自如。”
关云长大喜,说:“我重任在身,还要征战,我要速愈,就请先生动手。”
华佗为难地说:“我来得匆忙,未带麻沸散。麻沸散服用后,君侯当即昏睡,由我动刀,毫无痛楚。如今只有请君侯多受痛苦,先用粗绳把君侯绑在木柱上,再口咬毛巾,然后我才好动刀。”
关云长说:“哎,何须如此费事?大丈夫视死如归,先生直接动手便是!”
华佗一听,不禁动容,说:“君侯,刮骨疗伤,其痛难忍,还望三思。”
关云长微微一笑,下令:“上酒,摆围棋,我要和马良大夫对弈一局。”
周仓和关平、廖化面面相觑,不敢抗命,依言而行。
关云长坐下,袒露左臂,右手拿着酒杯,一边饮酒,一边和马良对弈。
华佗让周仓取来一个铜盆,捧在关云长左臂下面等血,一边打开药箱,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用沸水浸泡一会,小心地割开腐烂的伤口,挖去坏肉,直至白骨。
关平和廖化都转过头去,不忍观看;周仓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华佗的尖刀在森森白骨上刮去黑丝,声音瘆人,营内的将士们个个目瞪口呆。
周仓转头又看关云长,关云长一边饮酒,一边落子,谈笑自若,只是额头上汗珠不住地往下滴,显然在强忍剧痛。
华佗一边动手,一边内心佩服不已,治疗外伤,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关云长这般坚强!
周仓看着华佗手上的尖刀不停地割刺挖掘,原先一个腐烂的疮口变成了一个大洞,血沿着胳膊不断地往下滴,心疼得周仓热泪嘀嘀嗒嗒往下流。
关平背过脸去,也为父亲痛心,这样大的一把年纪遭受这么大的痛苦,竟然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心一酸,眼眶顿时淌下了两串热泪,滴滴嗒嗒地掉在地上。
华佗用刀刮骨,窸窣有声,听得和关云长对弈的马良手都抖了,棋子拿持不稳。旁边的将士无不流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华佗的医术可称三好:本领好、手术好、用药好。时间不长,手术已经完毕,华佗用雪白的棉花把伤处揩拭干净。从腰间挂的红漆葫芦中倒出几颗药丸来,用手研成细粉,敷在伤处,这是解毒长新肉的药丸。随后又从药箱中另取药粉敷上,这是防腐止痛之剂,再以药线缝合皮肉,又敷了一层药粉;最后用白布层层扎紧。
华佗治疗完毕,收拾好器具、药箱,让周仓把铜盆里的污血,连同挖下的腐肉、之前包扎的绑带,全都拿到外面,挖坑深埋。
这埋铜盆的地方,渐渐地草木都枯死,方圆一丈之内,寸草不生,可见毒性之烈。
关云长全神贯注地下棋,伤臂疼得已经麻木了,心思全在胜棋上,竟然不知手术已经完毕。
华佗见关云长面不改色,一声不吭,不由得赞叹:“我行医一生,从未曾见此刚烈之人,君侯真神人也!”
关云长闻言,回过神来,试着转动左臂,果然是挥洒自如,完好如初,绝无痛感。
关云长大喜,站起来又伸缩左臂几次,丝毫不疼,喝道:“周仓,取青龙偃月刀来!”
周仓急忙取刀奉上,关云长使了几招,左臂运转自如,丝毫无碍,喜道:“关平,快取重金,酬谢华佗先生!”
关平喜出望外,急忙去捧了两大盘金元宝,奉给华佗。
华佗当即推辞道:“君侯乃汉室忠臣,重义不重财,天下敬仰。我虽是草野之人,也粗知礼仪,视金银如粪土,身外之物,一向不贪。君侯大军征战,处处要用钱,请君侯留下犒赏有功将士,我之愿也!”
关云长感佩不已,说:“华神医少取一些,作为川资,聊表寸忱?”
华佗慨然道:“我药箱中,自带川资,不敢贪财。如蒙君侯不弃,在下愿与君侯结为神交,汉军有人受伤,我必定出手相救。”
关云长大喜,就依华佗,下令摆酒宴款待。
何谓神交?就是精神上的朋友。不一定要整天在一起,但是彼此仰慕,心心相印,精神相通,情投意合,相知很深。
华佗也很欣喜,与关云长重新见礼,坐下饮酒。
众文武都陪同饮酒,纷纷敬华佗。
酒过三巡,关云长说:“华神医,您现在闲云野鹤,采药也很辛苦,不如留在我军中,作一名军医,也可颐养天年。”
华佗道:“医者父母心,天下有很多穷苦人,药都买不起,等我去医治。君侯大军中,已有军医,寻常的刀枪创伤,都可医治。我暂居金城,若遇疑难杂症,我召之即来;饮完这杯酒,我就告辞回去了,还要炼药,还要治病救人。”
关云长敬佩不已,连敬华佗三杯,亲自送出大营十里,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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