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母命难违,要去洛阳谋个出路,回到自己房中,一夜未眠。
自己有心像庄子那样,做个隐士不出仕,但是看来很难。
母亲让自己安身立业,娶妻生子,句句都在理,无可反驳,也不敢反驳。
可自己眼见朝廷昏聩,权臣当道,门阀之见极重。国家以九品中正制选官,负责选官的大小中正本身就是贵族;豪门无下品,沾亲带故的贵族子弟,庸碌不堪的,都以上上品选任官员;寒门无上品,哪怕再有才学,没有贵族背景,也只能以下下品、下中品选任官员!如此一来,世胄居高位,才俊沉下僚,极为不公!
嵇康烦躁无比,但转念一想母亲早年守寡,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和哥哥拉扯大,十分不易,不忍拂她心意,只得去洛阳走一遭!
嵇康拿定主意,开始收拾行李。
看来看去,向秀送的那张古琴要带上,秘籍《道家五术》要带上,家中有把锈迹斑斑的古剑,还是父亲的遗物,也带去路上防身。
此外就是带些换洗的衣服,还有那包母亲辛苦攒下的碎银。
嵇康忙碌完,打了一个包袱,天还黑着。
嵇康心想,要是天明后去跟向秀、吕安辞行,二人必定款留,摆酒送行;竹林七贤其他几人,听到消息也会置酒送行,不知要多停留几日!不如天亮即走,一个也不告诉,悄悄上路。
拿定主意,嵇康躺在床上和衣小憩一会,想想自己十六岁了,从没出过远门,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自己家境清寒,也买不起马骑,只得步行去洛阳;路途遥远,山高水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嵇康前思后想,睡意全无,不知不觉中天色微明。
嵇康悄悄起来,去母亲房中辞行。
孙氏心里惦记着嵇康要远行,挣扎着病体起了床,煮了一锅鸡蛋,让嵇康带着路上吃。
嵇康泪眼婆娑地跪在母亲面前,依依不舍。
孙氏扶起嵇康,说:“康儿,为娘也舍不得你呀!但是为了你的前途,必须走出这一步!走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娘等着你的好消息!”
嵇康抹去眼泪,回房拿来包裹,佩上锈剑,背上古琴,把鸡蛋塞进包裹里,跪下给娘磕了三个头,准备出门。
孙氏一直送到门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绿油油的东西递给嵇康。
嵇康接过来一看,是块墨玉佩,还连着丝线,不由得不解地看着母亲孙氏。
孙氏说:“这是你爹遗留下来的祖传之宝,佩在身上能驱邪,你一路远行,带去防身。切记,不论遇到什么困难,这块玉佩都不能卖,也不能送人!”
嵇康连忙将玉佩戴在脖子上,问:“娘,这玉佩有何功效?”
孙氏道:“我也一直没用过,你把它贴身挂着,遇到凶祟,自有应验。”
嵇康跪下来给母亲又磕了三个头,含泪出门而去。
嵇康一路西行,前往洛阳。
时值春天,天气已渐渐暖和;嵇康平时打铁为生,身体强健,为了省钱,一路上专寻山洞、荒庙住宿,也不住客栈。
这天来到一座荒山,嵇康见太阳还没下山,贪图赶路,毅然决定登山。
一路逶迤而行,这山是座荒山,人迹罕至,几乎没有明显的路;但是正因为人迹罕至,景色十分优美,各色鲜花在路边争奇斗妍,大多还是花朵没开,已经开的芬芳袭人。
嵇康见山路崎岖难行,拔出锈剑,在凄凄春草中探路;锈剑既当拐杖支撑身体,又当棍子惊动蛇蝎。
所幸一路平安,并无毒蛇猛兽出现。
走了一会,嵇康遇到一处清泉,急忙走过去,饱饱地喝了一肚子泉水;这时嵇康懊恼了,出来得匆忙,没带水壶。
嵇康坐在泉水边歇了一会,站起来继续赶路。
谁知这山极大,一直走到太阳完全下山,天黑了,月亮都出来了,也没走出山去!
嵇康眼看身边树木越来越茂盛,怕树林里有野兽,不敢留宿山中,只得披星戴月赶夜路。
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天色阴暗下来,乌云遮月;月光忽明忽暗,树影斑驳,投射在地上,条条黑影张牙舞爪,很是骇人。
嵇康虽然胆大,毕竟是一介书生,没走过夜路;深更半夜走在这荒山野岭中,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不由得战战兢兢,握紧了手中的锈剑。
嵇康走着走着,忽然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有女子哭泣的声音,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是这哭声就在前行的路上,避不过去,嵇康强忍恐惧,勉强又向前走了一段。
只听得哭泣声越来越清晰,嵇康借着月光向前一看,只见一个妙年女子坐在一块山石上,连声抽泣;嵇康大为奇怪,走过去一看,那女子面若桃花,肤色皎白,长得很是美艳。
那女子一边哭,一边偷眼看嵇康,嵇康不由得紧张起来!
嵇康心想: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中,怎么会有女子在此,莫不是山中精怪所化?
嵇康念及此处,心中惶恐,不敢上前。
嵇康闭上眼睛,用心看向这女子,看她是不是鬼魂所化;但是眼前黑漆漆的,看不到鬼魂,看来这女子不是鬼。
那女子看到嵇康迟疑,喊道:“公子快救救我。”
嵇康睁开眼睛问:“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在山里?”
那女子说:“小女是山下王村人氏,随父亲走亲戚赴宴,回来晚了,贪图赶路回家,不想在山中遭遇猛虎!父亲丧身虎口,我拼命逃跑途中崴了脚,不能走路;我被困在此已有一天一夜了,还望公子搭救。”
嵇康犹豫道:“男女授受不亲,这里四下无人,又没有客栈,我怎么救你?”
那女子一听,楚楚可怜地哭道:“孔圣人也说过,事急从权。这荒山野岭,你若不肯相救,奴家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吃掉!”
嵇康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将锈剑插回剑鞘;然后上前扶起那女子,转身背上她,往前走去。
那女子伏在嵇康背上,连声道谢,吹起若兰,阵阵幽香直钻嵇康鼻孔。
嵇康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不由得心中一荡,连忙收摄心神,快步往前走。
忽然那女子娇吟一声:“你好大的力气,勒得我腿疼!”
嵇康连忙松开一些,说:“我是个打铁的,你多包涵。”
那女子沉默一会,忽然娇羞地说:“公子肯出手相助,是个好人!只是奴家与公子已有肌肤之亲,又感念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嵇康正值青春,对女性有了朦朦胧胧的好奇,一听心中大震,心猿意马。
但是嵇康毕竟才智过人,平时所读的圣贤书,修身养性,非礼勿为,很快涌上心头,慢慢冷静下来。
嵇康淡淡地说:“我也是顺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不必如此。”
那女子伏在嵇康背上,搂住嵇康的脖颈,在嵇康耳旁细语呢喃:“莫非公子嫌我丑陋?”
嵇康正色道:“独处不欺心,为人不欺暗室,是我等读书人的本分;相助姑娘,也不过是份所当为,嵇康万万不敢趁人之危,荒郊野外做此苟合之事,还望姑娘自重。”
那女子十分气恼,忽然面相变得狰狞恐怖,有如鬼怪!只可惜嵇康只顾着走路,看不到后面的姑娘脸。
那女子沉默半晌,忽然张嘴朝着嵇康吹了一口气,嵇康顿时感觉阵阵奇香扑鼻,意乱情迷,心神荡漾,难以自禁!
嵇康颈中挂的墨玉佩忽然闪出一道强烈的绿光,直射嵇康背上的女子。
那女子哎呀一声,挣脱下来,坐在地上,险些将嵇康摔倒!
嵇康想起临别前,母亲说过这墨玉佩能够驱邪,不由得心生警惕,退后几步,喝问:“你到底是何人?”
忽然旁边一阵笑声传来,从黑暗处走出来三个人,笑道:“小妹这次可是遇到正人君子了,你栽了。”
嵇康望着三人,黑暗中看不清脸,只觉得三人奇形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