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场场主闻讯赶来,瞧着眼前这番情景,又摇头又咂舌头,说:“不好不好,祸事到了!一发生案子,官府便要前来勘察。而官府一来勘察,工匠们便不能去采石场做工了,要随时等着被官府传讯、审问,还要为办案人员供应吃的喝的以及住宿的地方,还免不了要被勒索敲诈。”
采石场工人越想越害怕,可是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这时,有个平素胆子就大的人说:“干脆别声张,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吧。”大家听了这个人的建议,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儿,觉得也只能如此,于是由大伙儿凑钱,买个薄皮棺材把陈黎明悄悄埋了。
然后采石场场主把众人召集到一块儿,立下誓言,对外边统一口径,只说陈黎明得暴病死了,谁也不能说出真情,否则所有人都有隐匿之罪。
到了第三天,无巧不巧,钱广宽又来探望陈黎明。
采石工看见他来了,便主动上前告诉他,“你叔父陈黎明几天前突然得了暴病死了,因为他是独自一个人在这儿,又不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没法通知你,我们大伙儿就凑了点钱把他埋了,也算我们跟他相识一场的心意。”
钱广宽听了,顿时放声大哭,十分悲伤。哭完了,问清他叔叔埋葬的地方,然后谢过大家便走了。
钱广宽一走,大家都感到心里轻松了。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钱广宽去而复返,雇了一辆马车,请陈黎明周围的邻居帮忙,要把叔父陈黎明的棺材挖出来,运回老家去安葬!
邻居们知道陈黎明死得不明不白,都劝钱广宽,死者入土为安,不宜惊动。
谁知陈黎明执意不听,见邻居们不肯帮忙,直接带着雇来驾马车的车夫,两个人在陈黎明的房子里找到了工具,当场挖出了陈黎明的棺木!
邻居们连忙派出人去给采石场场主报信,采石场场主带了十几个采石工赶来,不许钱广宽运走棺材,要就地安葬。
钱广宽愈发怀疑,盯着棺材看了半天,突然要开棺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叔叔陈黎明,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有人劝他,这有何苦呢?
钱广宽却说:“我叔叔一向穷苦,我要看看他安葬得怎么样。衣服鞋袜是不是整齐,日用之物是不是够用,这样才能尽我们叔侄的情份。”话音刚落,钱广宽便将棺材盖儿猛然一掀。
钱广宽往棺材里探头一看,顿时变色,厉声喝道:“头哪儿去了?这究竟是不是我叔父的尸体?”
没有一个人回答。
钱广宽两眼凶光四射,厉声盘问众人:“你们既然说他病死,怎么他的尸首的头会不见了?”
大家实在没办法,只好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他。
钱广宽一听,又放声大哭起来,哭完了,说:“照你们这么说,我叔叔一定是被人害死,并且把头弄到了别处。人命关天,我就只能报官了!”
大家听了都非常害怕,便商量着给钱广宽一些金银财物让他别告发。
可是刚把这个意思跟钱广宽一提,钱广宽就连连摇头,不肯照大家的意思办。后来经不住大家左劝右劝,好说歹说,有人甚至以利害相威胁,最后钱广宽迫不得已,只好答应了。但是接下来谈金银财物时,钱广宽要的数目过高,邻居们一时拿不出来,后反复与钱广宽商量,钱广宽却一步不退,坚持说一文钱也不能少,双方僵持住了。
正在这时,不知谁将此事泄漏了出去,县令王广也听说了,便派衙役将众人和钱广宽一齐抓到县衙,虽然严刑拷打,众人仍然答不出陈黎明的脑袋在哪里。
嵇康一路听家丁说话,一路到了洛阳县令王广的县衙。
王广请一行人坐下,嵇康主动问:“王大人审过了没有?”
王广点点头说:“我怀疑陈黎明是被人杀害后,将脑袋藏到了什么地方。不动大刑,这些刁民不会招供,我严刑逼供,有的人受不了酷刑,便承认是自己杀的陈黎明,但一问陈黎明的脑袋在哪儿,仍然说不出。说不出又挨打,挨打挨不过,就乱说一个地方,我派衙役去找,依然踪影不见。陈黎明的脑袋找不着,不能结案,这疑案悬而不决,所以请嵇康老弟来帮忙。”
嵇康沉吟良久,亲自去牢房看了各位疑犯,回到大堂对王广说:“我看此案有可疑之处。”
王广问:“何处可疑?”
嵇康很有把握地说:“众人因为钱广宽一案被捕下狱,都曾被严刑拷打,甚至还有几人为此案病死狱中,但陈黎明的脑袋仍然没有找到。看来邻居们确实不知情,不应当再去拷问他们,应从另一方面着手。”
王广问:“你看该从哪方面入手?”
嵇康说:“我看钱广宽这个人贼眉鼠眼,面带奸诈之色,不像是忠厚的人。再说,钱广宽也是一个身无分文靠卖力气为生的穷苦人,他哪里有孝心、有钱财把他叔父的尸体千里迢迢运回老家安葬呢?但是他却一再坚持要将棺木从坟中弄出并且开棺看视,可见他心里恐怕早就知道棺中是一具无头尸体。如此看来,钱广宽也有可能是杀害其叔父的凶手。再说,陈黎明虽然死了,却没有头,那么又怎能知道这个无头尸一定是陈黎明呢?左邻右舍以为尸体一定是陈黎明,不知他们根据的是什么。”
于是王广把在押的众人召来,问道:“你们怎么断定死人就是陈黎明?有没有对他的身体进行查验?”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小人们一见陈黎明被杀,都吓得晕头转向慌了手脚,仓促间没顾得上仔细辨认。小人们又愚昧无知,不懂得查验身体,只是看身上穿的衣服是陈黎明的衣眼,便认定死者是陈黎明。”
王广听了,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到后堂对嵇康说:“那些人说死人的衣服是陈黎明的。”
嵇康接着又问:“除了衣服,还有其他旁证可以证明死者是陈黎明吗?”
王广回答:“没有。”
嵇康点头说:“既然如此,死者到底是谁还不能肯定。不过,据我对此事的分析来看,钱广宽未开棺前已知棺内是一具无首之尸,其中必有原因。因此可以从审问他入手,寻得案情真相。”
嵇康附耳过去,把自己想的一整套计谋详细地说给王广听,王广听完,不由得大喜,连忙照计行事。
王广召集衙役,命令他们排列整齐,并告诉他们要如此这般。然后王广端端正正威风凛凛地坐上太师椅,召钱广宽上堂,跪在左边;又召众人上堂,跪在右边。
接着,王广说:“这件案子,经本官勘察及用心推算,早已了如指掌。现在我开始审讯,谁敢不说实话,当堂用板子打死!”随后,王广命令衙役将刑具取来。
王广的命令刚一出口,堂上堂下的衙役们立即响起一片应和之声,声音响亮无比,震人心魂。一转眼,刑具也取至大堂,两班衙役数十人又是一片响亮的喊堂威之声。众人吓得两腿发抖,钱广宽也面无人色,不敢抬头。
王广先问众人:“陈黎明之首现在何处?”
众人一听,不觉号陶大哭,答道:“大人饶怒小民吧,小民们实在未曾杀害陈黎明,所以不知道他的脑袋在哪儿。”
王广听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确实不知陈黎明之首在何处。”
紧接着,王广厉声向钱广宽说:“你知道!”钱广宽猛然一惊,愣住了。
王广不容他思考对策,紧接着厉声呵斥道:“你杀的陈黎明,你当然知道他的头在何处。”
钱广宽慌忙低着头说:“绝无此事。”
王广把惊堂木一拍,大喝道:“大胆刁民,尚敢强辩!你是穷人,根本无钱送你叔父归葬,若不是已知棺中之尸无首,就不会主张启棺看尸。你一定要启棺,是何用心?”
钱广宽浑身哆嗦,一时答不出话来。王广转头吩咐衙役道:“给他动大刑,不怕他不招。钱广宽就是谋杀他叔父的凶手。”
钱广宽听了,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过了半天,才平息下来,连声说:“大人息怒,小人愿招,小人愿招。”
王广大喜,喝道:“速速招来。”
“是,是。小人其实未杀叔父,叔父现今仍在。”
王广一听,内心也不觉大吃一惊;镇静了一下后,马上说:“我早就知道你叔父没死。现在他在何处?”
钱广宽答:“在小人家里。”
王广又问:“你家离这里多远,都有什么人?”
钱广宽说:“我家在洛阳外围,有一百多里路,家中一个老母亲。”
于是王广令钱广宽在供词上画押,收人牢房,然后对众人说:“连累你们吃苦了。”
众人的冤狱今天得以平反,不禁纷纷落泪,一齐给王广磕头谢恩。
王广又说:“此案虽然钱广宽已招供,但陈黎明尚未被捕,所以案子还不能了结。你们既然都认识陈黎明,谁愿意帮着去捉拿他?”
众人闻言都吵嚷着要去,王广从中选了两人,又亲自从衙役中挑了四名精干的捕快,马上出发。同时又行文给邻官,请其协助缉拿。
捕快们连夜出发,天快亮时,到了钱广宽家。一敲门,里边即有人来开,大家一看开门的人正是陈黎明。众人当下将其一把揪住,套上枷锁,带回本县。进了洛阳城,一路上约有几百人围着观看,纷纷叫道:“陈黎明没死!陈黎明没死!”
陈黎明被带进县衙后,王广立即升堂,陈黎明知道抵赖不过,便将事情全部招出。
原来,几天前,有一个男子,也不知来自何方,一天夜里碰上大雨,想找个人家躲避一下。刚好他走到陈黎明门前,便敲门进去投宿。
正巧那天钱广宽也在陈黎明家,偶然看见这个男子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便和陈黎明商量谋财害命。
二人等夜深人静,客人睡熟之后,用刀将客人砍死,然后给他穿上陈黎明的衣服,把客人的头割下来,埋到别处,然后叔侄二人携银逃到钱广宽家。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当地人没将此事报官而只是私自掩埋了事,钱广宽便想再趁机敲诈一番,于是就发生了上面的事情。
案情真相大白,按照陈黎明供出的埋头之处,死者的头也找到了,往尸身上一合,果然是一个人,案子到此结案。钱广宽、陈黎明按照谋财害命律治罪,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当地人纷纷传扬王广断案如神,山涛、阮籍、长乐亭主却知道,那是嵇康的推断和计谋。
经此一事,长乐亭主十分敬重嵇康,经常来找嵇康玩,嵇康和山涛、阮籍诗酒聚会,也带她去。
一来二去,长乐亭主暗中爱上嵇康了!
喜欢孤臣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孤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