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林一听,跪倒磕头,说:“草民刘景林,不知大人驾临,失礼失礼。”
嵇康笑呵呵地上前扶起刘景林,看着他胳膊上因出汗而显得湿漉漉的肌肉,赞叹地说:“刘铁匠真是好身板!我穿的便服,不必多礼。你连夜打造兵器,这是哪里要打仗吗?雇主是谁?”
刘景林恭敬地请嵇康坐下,说:“大人,我也觉得奇怪,最近也没听说朝廷要用兵,雇主却不是朝廷的官员,而是个奇怪的人!”
嵇康听了心里一动,把另一张木凳拖过来,说:“刘景林,你别急,坐下慢慢说。”
刘景林道了谢,说:“事情要从前几天我的媳妇说起。我媳妇叫林锦,与我父母向来不和,她心里总向着娘家。
前几天,林锦与我母亲绊了几句嘴,赌气回了娘家,离这里只隔着一座山。
幸亏我那岳母倒是通情达理,留我媳妇林锦吃了顿中饭,劝说她一顿,要孝顺公婆;然后给了她一篮子鸡蛋,让她趁天黑前赶回家来,好好过日子。
林锦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不敢违背母命,慢慢腾腾地往回走。
林锦翻过山,一路下山回家,快到山脚时,路过一片乱葬岗。
这乱葬岗年代很久了,据说是武帝曹操时代就有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到白骨,但是还是阴森森的。山民们从此经过都是快跑而过,打猎的猎户也不敢穿过乱葬岗,而是绕着走。
林锦也是快步走过,谁知刚刚过了乱葬岗,忽然凭空听到风声呼啸,身后的乱葬岗里竟然起了一阵旋风,夹杂着泥沙,直奔林锦!
林锦吓得惊叫一声,拔足就逃。
说也奇怪,那旋风只是不紧不慢地追着林锦,却不赶上她。
好在林锦下了山,离我家中就不远了,一路气喘咻咻地跑了回来,告诉了我。
我听说这怪事,急忙出来看,却没见到什么旋风,迎面却走来一个彪形大汉!
那大汉膀阔腰圆,头大如斗,鼻直口方,虎额豹眼,满脸的刚髯,十分威猛。
我心里一惊,连忙拱手为礼,问:“壮士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大汉倒也豪爽,大笑道:“来铁匠铺自然是打铁器的!刘景林,俺知道你是好手艺,给俺用上好的熟铁打一杆方天画戟,要重八十斤。再打造二百杆长枪、二百杆钢刀,二百张铁弓,六千支箭矢,我一个月后亲自来取。”
我十分纳闷,最近又没有战乱,这人要打这么多兵器,莫非是开玩笑吧?
我刚要开口问,那壮士说:“不必顾虑,你只管打造就是,这袋银子算作货钱,先给你便是!”
说着,他取下背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扔在桌子上发出响动,袋口张开,露出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元宝。
我喜出望外,好久没有接到过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做完了这笔生意,够我全家吃好几年了!
我有些为难,说:“这么多兵器,我一个人肯定弄不来,要招募铁匠,添置炉灶,就怕一个月完不成,误了先生的事情。”
那壮汉豪爽地说:“不急,你着手干就是,晚个十天八天也没事!”
我见那壮汉如此通情达理,急忙请他坐下,去泡茶招待。
谁知那壮汉不让我倒茶,走到我家里的酒坛前,贪婪地凑到坛口吸了几下,笑道:“这是陈酒,可舍得拿来待客?”
我急忙搬起酒坛,搬到桌子上,倒了两碗酒,请他品酒。
壮士闻到酒香,闭上眼吸了两下鼻子,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道:“刘铁匠,这酒不是简单的高粱或稻米酿的,而是起码用了三种以上的杂粮,对不对?”
我十分佩服地说:“你真是行家,这酒用了四种杂粮酿成,而且酿酒的水取自村里的那口百年老井的井水。每桶井水打上来,先泼掉三分之一,取中间的三分之一留下,底下的三分之一倒掉不用!所以这酒酿得极少,我自己放了五年了都没舍得喝,今天您来遇上了,真是物各有主,呵呵。”
壮士听我说完,把一碗酒一口倒入口中,咂舌道:“好酒!真是好酒!”
我见他喜欢,连忙提起酒坛子又倒,谁知他一把按住,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这酒得来不易,我喝一碗便已知足!留着吧,等一个月后交货的那天,我再讨一碗酒喝,平生之愿足矣!”
我见那壮士豪爽,也不再劝他喝酒,恭敬地把他送出家门。
送他走后,我想起了林锦遇到旋风跟踪的事,就把壮士留下的一袋银元宝拿出来细看,银子都是真的,我还用牙咬过,果然是成色极好的纯银。
可是不知为何,每锭银子上总有很重的泥土味道,仿佛银子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我百思不解!”
刘景林说完,嵇康若有所思。
刘二问:“刘景林,你收了银子,还不赶紧找铁匠动工?你管他银子有没有泥土味,银子不假就行!”
刘景林说:“那些曾经在我家铁匠铺做过工的铁匠们,一个传一个,说我接到了大买卖,纷纷赶来,重置炉灶准备大干一场。
我给铁匠们预支了工钱,派出可靠的人携带银两出去采买原料,五天后,打造兵器的原料全部送到,几十号铁匠叮叮当当打起铁来,
现在是晚上,工匠们都睡下了,我自己再干一会,这就遇到了你们。”
刘二和嵇康听完,也没当回事,告辞了刘景林,连夜回到刘大户家。
嵇康会合了王广和阮咸,把银马鞍的事情说了一遍;王广见刘二可怜,赏了他一匹马,让他连夜骑回去,刘二喜出望外,连连磕头,拜谢去了。
嵇康心里却惦记着那壮汉给刘景林的银子,怎么会有泥土味?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几日后,王广在镇上放粮完毕,领着嵇康、阮咸又去别的村镇放粮。
又过了几天,嵇康惦记着银子有奇怪的泥土味的事,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刘景林家。
时值中午,刘景林的老娘和妻子林锦正在烧菜烧饭,供铁匠们吃喝,老远就看见刘家厨房上炊烟滚滚。
嵇康信步走进刘景林家,只见院子里安着许多火炉,铁匠们两人一组,一个拉风箱,一个打铁,炉中火烧得纯青色,反而不见冒烟。
这些铁匠们都是老手,个个身手不凡,才十几天左右,打造好的兵器在院内堆积如山。
刘景林正在院内亲自打造方天画戟。
一位铁匠双手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酒,捧给刘景林。
刘景林一手仍在抡着铁锤,敲打着铁砧上已经成型的方天画戟,一手接过海碗一饮而尽。
忽然刘景林“啪”地一声把海碗往铁砧上一砸,海碗被砸成几块。
刘景林扔掉手中碎碗,突然“噗”地一声把口中酒喷到通红的方天画戟上,原来他把一碗酒噙在口中,没有咽下去。
一阵青烟冒起,酒香四溢。
嵇康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就听刘景林大喊一声:“鸡来!”
旁边站立的铁匠连忙把一只早已绑好的乌鸡扔在刘景林脚下。
刘景林丢掉手中铁锤,拿起一块抹布,飞快地在手上绕了几圈,又飞快地往水桶里一插;然后把另一只手也同样地裹上湿抹布,双手拿起仍是半红半黑的方天画戟,大喝一声,一戟插进乌鸡体内。
说也奇怪,乌鸡插在红通通的方天画戟戟头上,一声也没叫,一阵青烟飘过,乌鸡竟然没了!
铁匠们都赶过来围观,刘景林又是一声大喝:“狗来”!
旁边的铁匠随即扔过来一只活的黑狗,这黑狗却没捆绑,一落地就跑。
刘景林大喊一声:“闪开!”
人群纷纷后退,刘景林持着方天画戟直追黑狗,突然一挥手,画戟脱手而出,把黑狗钉在地上;画戟慢慢冷却下来,斜斜地插在黑狗尸体上,已经造好!
嵇康带头鼓掌,周围的铁匠纷纷喝彩,掌声雷动。
刘景林把手上裹的抹布解下来,擦了擦汗,抬头看见嵇康,连忙上前行礼。
嵇康笑道:“你忙你的活计,我就是来看看,今天闲来无事。”
刘景林笑道:“嵇大人,请屋里坐,我有事请教。”
嵇康欣然随着刘景林走进屋里,刘景林亲自给嵇康斟茶,一边搬来一坛陈酒。
嵇康一怔,问:“大白天的喝酒做什么?”
刘景林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那壮士昨晚来看过了,见我们进度很快,就这两天要来取货了。我家中的陈酒昨夜我和他痛饮一番,只剩下这些了,大人莫嫌简慢,把这小半坛酒喝了,我还有事请教。”
这么一说,嵇康便不再推辞,刘景林拿起桌上的空碗,斟了两碗酒,又端来几碗花生米、松子、山果下酒。
嵇康端起碗抿了一口,果然喷香,跟之前喝过的美酒味道不同。
嵇康:“那壮士不是说一个月才来取货,怎么提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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