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伯还是不开口,嵇康也不介意,慢慢走回馒头店,这时雷三已经在和面准备做馒头了。
嵇康上午和王广来过一次,雷三认得嵇康,连忙丢下手中活,问:“大人,案子如何了?”
嵇康颔首说:“你忙你的,继续做馒头,我守在你店里,等那女子再来买馒头。”
雷三大喜,低头忙活做馒头。
嵇康忽然问:“这附近有户人家叫谢平安,上个月暴死于家中,你可认识?”
雷三一怔,说:“我不认识,我不住在这里,半夜才来店里做馒头,我家在洛河以北。”
嵇康就不再问了,坐在一张木凳子上休息。
雷三说:“大人,小店简陋,我倒杯开水给你喝?”
嵇康说:“不用了,我也不渴,你忙你的。”
雷三继续和面,用刀把面疙瘩切成小块,一一放进蒸笼里,放到炉上装满开水的大锅里蒸。
嵇康突然问:“那女子是不是每次第一笼馒头出来她就来买?”
雷三说:“是的,她算准了我的时间,非常奇怪。”
嵇康笑道:“你每天固定时间做馒头,她有可能在暗中观察你。你在明,她在暗,她等你馒头一拿出去就来买,这也不奇怪。”
雷三等了一会,蒸笼热气蒸腾,第一笼馒头已经蒸好。
雷三用抹布裹住蒸笼底部,把几笼馒头托到店铺门内的桌子上,然后揭开蒸笼盖,小心翼翼地把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笼笼拿出来,放到案板上卖。
几笼馒头刚刚放好,忽然雷三看看门外,惊得合不拢嘴!
嵇康一看不对,赶出来问:“是不是那女的又来了?”
雷三说:“我刚刚看见外面有个人影一闪,像是那个女的,但天还没大亮,没看清楚。”
嵇康说:“这样,你我都坐在馒头铺子里,看那女的来不来偷馒头?她既然用冥币买,说明没钱,很可能趁黑下手偷!”
雷三点点头,蹲到案板后面,嵇康也随着蹲下。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头一探,很快缩回去;嵇康眼尖,看出是个女的,蓬头散发,脸上不少污垢。
雷三吓得直哆嗦,小声喊道:“鬼啊......”不敢往外看。
嵇康却丝毫不惧,站在案板后面,眼见着一只脏兮兮的手,从下面慢慢伸到案板上,摸到了馒头!
嵇康上去一把抓住那只手,心里一喜,这手明明是温热的,不是鬼!
嵇康用力一拉,只听“哎呦”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被拉了起来,头上一大块花布裹着头脸,只看见鼻子嘴巴,到不算丑;怀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一个孩子约莫两三个月大,却看不清男女。
嵇康冷冷地说:“这位姑娘,你拿馒头还没给钱呢!”
那女的用力一挣,挣脱被嵇康抓住的手,伸进衣襟里掏出几个铜钱模样的冥币,往案板上一丢,抓起两只馒头转身就跑。
嵇康一看,连忙冲出馒头铺,拔足就追。
谁知那女的地形十分熟悉,不走大路,转奔洛河边的河堤。
嵇康冲到河堤上,一看非常陡峭,这里下不去,连忙绕到坡缓的地方,下到河边。
再抬头一看,那女人利用地势熟的优势,不知从哪里又绕到了河堤上面,直往西而去。
嵇康眼看追不上了,试探性地喊了声:“谢薛氏!”
只见那女子略一停顿,随即快步逃走,消失在河堤后面。
嵇康眼看她往西去了,掏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用火折子点燃,施放到半空。
十多里外的王广,早已看到烟火,立刻下令衙役们戒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王广已经带着十几个衙役,点起火把埋伏在乱葬岗周边的芦苇丛中,就等有人上钩。
一直等到初更天,忽听河边的芦苇丛里有“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王广一挥手,众衙役立刻轻手轻脚地围了上去。
王广快步上前,只见河边的芦苇乱晃,却看不到人影。
这时忽然马蹄声响起,嵇康骑马赶来了!
王广连忙返身迎上去,笑问:“贤弟怎么到现在才来?”
嵇康说:“马儿不习惯这里的路,沿途马失前蹄,把我摔了一跤;还好我见机得快,就地一滚,没有摔伤。”
王广说:“你的马训练有素,怎会突然失蹄?莫不是受了惊?”
嵇康颔首说:“是的,谁知道河边芦苇丛中,忽然飞起几只野鸭,我的坐骑受惊,人立起来,把我摔倒。我爬起来后,赶马向前,它却不肯走了,我只好牵着它走了一段,才骑着马来到这里,耽搁了时间。”
王广说:“你来得正好,我和衙役们已经听到河边有芦苇响动的声音,但是却看不到人影。”
嵇康不由得一怔,说:“你们不是早已布防,怎么就没堵住那女的?”
王广沉吟道:“可能那女的利用小路进了芦苇丛,我们没有发现!”
嵇康点点头,说:“我在馒头铺那边也追丢了这女人,她对地形非常熟悉。看来她要么是本地人,要么经常来这一带,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人不是鬼,我抓住过她的手,是温热的!”
王广奇怪地问:“她是个人?怎么用冥币?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吗?”
嵇康说:“只有抓到她本人,才能水落石出。对了,大人已经布置了人手,怎么不搜这芦苇荡?”
王广说:“手下跟我嘀咕过了,这黑夜中地形不明,那女的又不知是人是鬼,犯不着冒险进去;他们都劝我放火烧芦苇荡,我担心里面躲的是人,因此一直犹豫着没有放火。”
嵇康一惊,说:“肯定是人!你约束手下先别放火,我进去找找。”
说完嵇康拔出宝剑,拨开比人高的芦苇和蒿草,走了进去。
里面不辨方向,嵇康凭直觉往河边走,借着月光看见地下有一个个坟头,还有白骨出现,果然是座乱葬岗!
走了一会,嵇康看到前面一片芦苇倒伏了一片,显然有人踩过;于是嵇康心生一计,走上去喊道:“谢薛氏,我知道你在里面,赶快出来,你有什么冤屈本官为你做主!再隐匿不出,官军可要放火烧芦苇丛,到时候玉石俱焚!”
芦苇丛里沉默片刻,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撕心裂肺喊了起来:“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呜呜呜......”
嵇康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忙喊道:“你先别哭,有话出来慢慢说。”
只见芦苇“哗哗”作响,一个衣衫褴褛、头裹花布、形容憔悴的女子抱着个襁褓,走出芦苇丛,“扑通”一声跪在嵇康面前。
嵇康伸手搀扶她起来,先问:“你是不是丈夫离奇死亡的那个谢薛氏?”
那女子嚎啕大哭,点头说:“正是民妇,我丈夫是被人害死的,还把我赶出家门,我好苦啊!”
嵇康说:“县令大人就在外面,你随我来,我们会替你查案,洗清冤屈。”
谢薛氏止住悲声,抱着孩子,跟随嵇康出了乱葬岗,跪倒在王广面前。
王广说:“你既然是人,无须多礼,去掉包头的花布,起来说话。”
谢薛氏哭道:“大人,替我做主啊!”
说完扯下包头的花布,嵇康一看,她长相倒也算清秀,却瘦骨嶙峋,脸上十分憔悴,尘垢满面。
谢薛氏哭诉道:“我家住得离馒头铺不远,靠近东边的豆腐店;我丈夫叫谢平安,常年在外面贩卖布匹,和哥哥谢金安一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没有分家。
谢平安上个月回家探亲,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死在我的床上,县里仵作来查,既不是毒死的又没有伤口。谢金安就污蔑我贪图床第之事,让谢平安过劳死,要把我撵回娘家去。
我丈夫不明不白地死了,加上我们的孩子才两个月大,我自然不肯回娘家,要告状申冤!
谁知那日我刚办完丈夫的丧事,从谢金安的窗下经过,就听谢金安和妻子谢马氏商量,要暗中害死我,谋夺所有的家产!
我一吓抱着孩子逃出家门,却不敢回娘家。因为谢金安早已放风说我丈夫是死在我床上,说我纵欲过度;娘家人都觉得丢人,我丈夫的丧事只有我母亲来了,其他人都没脸来,所以我也没脸回娘家。
我逃出家门,无处可去,想起这里的乱葬岗可以藏身,于是带着孩子躲到这里,挖了个简易的洞存身。
身上的银钱很快买吃的花光了,我只好捡些乱葬岗上的冥币,趁着天黑,去雷三店里买馒头吃,其实就是骗吃!这才惊动了大人们,一路追查到此。”
谢薛氏流着泪说完,嵇康已是义愤填膺,问:“谢薛氏,你丈夫的坟你应该记得,我们要连夜赶去开棺验尸!你可敢肯定你丈夫是被害死的?我们要有证据,才好开棺验尸。”
谢薛氏连连点头说:“有!我丈夫一直身体好好的,临死的前一天还请豆腐店的老板谢老伯来家里喝酒,这谢老伯和我家有亲戚关系;谁知当天夜里,我丈夫就无缘无故地死了,谢老伯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谢老伯为人城府深,他不掺合我们的家务事,但要他证明我丈夫没病,应该没问题!”
嵇康看看王广说:“大人,我们这就让谢薛氏带路,带上证人豆腐店的谢老伯,连夜开棺验尸?”
王广略一思索,毅然下令:“来两个衙役,你们扶着谢薛氏走,直奔豆腐店,然后开棺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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