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恶并不认识嵇康,听说乔装后的嵇康要买木材,客气地请他进屋喝茶。
夏去恶问嵇康大致要买多少木料?嵇康就随口一说,要盖五进深的大宅子,需要多少木料?
夏去恶吃了一惊,说:“五进深的宅子费料极多,你有这么多钱吗?”
嵇康忙说:“我是替我家主人出来采买的,我只问价格,然后把几户商家的价格报上去,由我们老爷做主。”
夏去恶心中暗喜,故意报了个不高的价格,然后热情挽留说:“贵管家难得来到鄙地采买,天色也不早了,就留下吃个便饭,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嵇康心中正求之不得,嘴上却假意推辞了几句。
夏去恶见嵇康没有固辞,拍拍手召来管家,命他速速去办酒宴,务必要丰盛。
有钱人家好办事,夏去恶颇为讲究饮食,家里养了几个厨子,现做现烧,很快就在客厅里备下一桌酒席。
夏去恶邀请嵇康上坐,嵇康记着自己假扮的身份是个管家,坚辞不肯,谦让了半天,二人对坐饮酒。
夏去恶饮酒倒是豪爽,一口下去就是半杯;嵇康也是海量,以前常和竹林七贤饮酒,对夏去恶的敬酒来者不拒。
夏去恶见嵇康喝酒爽快,心中大喜,专门喊来管家负责斟酒,二人一杯杯地干!
嵇康也被他激起了好胜之心,频频与夏去恶碰杯,一碰就一饮而尽。
夏去恶意在拉拢感情,好让嵇康回去向主人美言,向他买木料;嵇康意在让夏去恶多喝点,所谓酒后吐真言,套他的话,查查有没有关于石陈氏的线索。
二人各怀心事,频频碰杯。
夏去恶忽然问:“还没请教贵管家高姓大名?”
嵇康笑道:“小人叫康吉,大官人声名远扬,小人已经听闻了夏去恶的大名。”
夏去恶哈哈大笑,说:“大名不敢当,多做了几年生意,认识人多一些而已。”
嵇康趁机问:“与大官人交往的,都是些有钱人吧?”
夏去恶颇为自得地点点头,说:“非富即贵!非是我势利,生意场也好,官场也好,你有实力别人才尊重你,贵管家的主人想必也是个大户吧?”
嵇康敷衍道:“我家主人是个土财主,不住在嵩县,离嵩县几十里路也不算远。”
夏去恶又问:“贵主人经营什么?因何发家?”
嵇康说:“家主之前专门收购棉花,加工成棉被去卖;后来雇请了佃户,又将棉花做成棉布售卖,生意越做越大!”
夏去恶一听笑道:“贵主人的发家之路,倒是和我的一位朋友石松林相似,他也是做这个生意的。”
嵇康故意问道:“石松林?那是嵩县上数的财主,大官人和他是好朋友?”
夏去恶酒也多了,点头道:“算是好朋友,以前经常一起喝酒,只是他现在陷入杀妻案中,身陷囹圄了。”
刚刚说完,一名家奴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禀报说:“主人,您让小人去打听的事有消息了,石松林为人很厚道,平日里对乡邻们多有周济,所以人们都很敬重他。这次他被无缘无故地投进了监狱,全县为之大哗,不到两天时间,就有十几位很有体面的乡绅、官员来县衙为其鸣冤。他们一致证实,自入冬以来,石松林确实没有离开过嵩县。其中有人指出,官府怀疑石松林杀妻,但至今并未发现石陈氏的尸体,石陈氏到底是死是活尚难以断定,怎能轻易将无辜的良民投入监狱?
嵩县县令唐广帆本来也无意治罪石松林,刚才已经把他放回家了!”
夏去恶听完一怔,半晌无语。
嵇康装作不懂,举杯敬酒说:“大官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小人敬你一杯。”
夏去恶举杯和嵇康碰碰,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对那个站着报信的家奴说:“你去把此消息告诉夫人。”
嵇康一听心里狂喜,夏去恶说的夫人,极有可能就是石陈氏,说明石陈氏没有死!
嵇康不动声色,继续敬酒,夏去恶有点惊讶了,没想到嵇康酒量如此之大!
但是自己想做成嵇康的这笔木料生意,又不好不喝,很快就喝得半醉,伏在桌子上打盹。
嵇康看看好笑,这夏去恶十分自信,酒量却不过如此。
嵇康静坐着休息,想等夏去恶清醒一点再套他话,忽然客厅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有个女子过来了。
嵇康心中一动,也伏在桌上,假装醉酒,眼睛却偷偷地抬起看向门口,看是何人进来。
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一位少妇长得芙蓉面柳叶眉,颇有几分姿色,进来找夏去恶。
一看夏去恶伏在桌上酣睡,还有个陌生男人也伏着,那少妇一声不吭,转身又走了。
嵇康惊鸿一瞥,已经看清了那少妇的模样,有几分像是石松林的妻子石陈氏,但是也不敢肯定。
嵇康坐起来,看看夏去恶齁声如雷,一时半会地不会醒,于是起身出来,找到在外面伺候的夏府管家,礼貌地告辞,说改日再来。
管家知道这是个大客户,恭恭敬敬地给嵇康牵来马匹,送嵇康出门。
嵇康看看天色已是晚上,纵马扬鞭,赶回嵩县县衙,把暗访的情况告诉了知县唐广帆。
唐广帆沉吟半晌说:“照这么看,石陈氏可能没有死,而是躲在了夏去恶家!夏府的家奴直接称呼她为夫人,看来石陈氏勾搭上夏去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家奴都认识她了!要不我亲自带人去夏府搜查一番?”
嵇康想了想,说:“此刻不宜打草惊蛇,我只看了一眼那少妇,只是怀疑她就是石陈氏,并不能肯定。如果是石陈氏躲在他家,那么必定是藏在密室或者暗道里;因为夏去恶的家奴已经探听到,石松林已经被乡绅和官员们保释出来,石陈氏更不敢公开露面了。
我看不如这样,我明日到石松林家找他谈谈,让他请个画师,把他妻子的肖像画出来,我再带着画像去夏府找夏去恶,假装谈购买木料的事,设法见他夫人一面,看看到底是不是石陈氏!”
县令唐广帆欣然同意,执意要摆酒为嵇康接风。
嵇康已经和夏去恶喝了不少酒,就推辞不喝了。
怎奈唐县令盛情难却,已经下令摆酒宴了,嵇康只得稍坐一会,陪着唐县令又饮了几杯。
这么一来嵇康喝多了,头昏昏沉沉地,唐县令不放心,亲自扶着嵇康去了客房歇息。
第二天一直睡到晌午,嵇康才悠悠醒来,正要洗漱一番出去办案、走访石松林,忽然唐县令来找。
唐县令通报说:“大人,嵩县县城以西二十里的浅水河滩上,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看来死者已死去数月。尸体原是埋在河滩里的,由于埋得浅,被一群野狗扒了出来,幸亏乡长发现得早,驱赶散了野狗,并且派人看守住尸体,请我带人前去验尸,大人去不去?”
嵇康灵机一动,沉吟道:“这具尸体男尸还是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