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志断断续续地说完,嵇康叹道:“高员外,这些情由你为何不早说?”
高鸿志抹了抹眼泪,说:“大人恕罪,小人先是丢失宝马,后又儿子失踪,夫人日日在家里哭闹,我连遭两次重创,六神无主,连报案都是管家提醒我的。”
王广说:“高员外,你想必已经派人去北邙山中找过令郎了吧?”
高鸿志泪眼朦胧地点点头,说:“找过无数次了,我自己也去过几趟,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嵇康沉吟道:“高彦南听说宝马在北邙山中出现,然后去找马,然后就失踪,那么事情其实是由失去宝马开始。而宝马在北邙山中出现,高员外带人或者派人去找了无数次,都不见宝马的踪影,那么有可能这宝马在北邙山中出现是一条假消息!消息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高鸿志听了一怔,说:“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应该是小儿高彦南听人说的,至于是谁说的,我倒是不清楚。”
嵇康想了许久,忽然眼睛一亮,想出一条妙计,微笑着说:“王广大人,高员外,我已经想出了一条妙计,但是需要高员外的配合。”
高鸿志大喜,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说:“大人如能为我儿洗刷冤仇,小老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嵇康连忙扶起他说:“高员外无须多礼。我看这样,那现场遗留的布罩是吴阿康的,我们可以在吴阿康身上做做文章!”
高鸿志一愣,问:“吴阿康不是已经洗脱嫌疑,放回家去了吗?”
嵇康摇摇头说:“吴阿康被放回家去,是我看他可怜,但是仍然派了衙役去居住,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洗脱杀人嫌疑!吴阿康的供词,只有我们衙门里的几个人和当时在场的高员外知道,凶手却不知道吴阿康的招供已经被我们采纳。我看可以立刻再次抓捕吴阿康,然后四处贴出告示,说吴阿康杀人嫌疑最大,但是杀人案要定案需要人证物证,现场没有发现凶器,现悬赏全体民众,有提供线索的,重赏黄金二百两,当然要注明这钱是高员外主动拿出来悬赏的。”
高鸿志大喜,连连点头答应;于是分头行动,一边带回吴阿康关押,一边派出衙役四处张贴告示。
高鸿志也想出了个主意,派了八名强壮的家奴,抬着一个木盒,里面放着金灿灿的二百两黄金,盒子盖子不盖,有意让居民看见,在洛阳大街小巷穿行;王广不放心,怕有人抢夺黄金,又派出四名衙役带刀一路护卫;顿时这件事轰动了洛阳城,家喻户晓,人们纷纷打听,有谁见过吴阿康去那松树林行凶?
告示贴出去第三天,县衙里来了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身材高瘦,但是看上去很彪悍,人很精神,动作利索,来大堂求见县令,说看见了吴阿康那晚行凶。
衙役连忙禀报,王广和嵇康一同升堂,问那人姓甚名谁,因何看见吴阿康行凶。
那人操着外地口音,说:“二位大人,俺是北方人,叫段威严,来都城洛阳收些丝绸回去贩卖,前段时间闲暇,去北邙山中游玩,看见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马在山中转悠。当时我没有在意,继续骑马游逛,到了傍晚,又遇到这位公子,看上去眉头紧锁,像有心事。那青年公子也看见了我,就问我,我在山中转悠了很久,有没有看见一匹黑马?我告诉他没有,问他怎么找一匹黑马?那公子就告诉我,他父亲爱马如命,家里养的一匹黑色宝马丢了,有人说在北邙山中看见,自己就焦急地四处寻找。我很同情那青年公子,但是确实没有见到过黑马,就告诉他没有,而且问他身上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裹里是什么?那青年公子告诉我,是准备的酬金,要是有人看见黑马告诉了他,他就以包裹中的银子相谢。
我见那公子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就提醒他,黄白之物不可外露,小心遭遇坏人,然后就各自擦肩而过。
到了晚上,我转悠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外,就进庙休息,找了些树枝树叶铺在地上,准备睡上一宿。
我坐在树叶上吃干粮,拿起随身带的装水葫芦喝水,发觉葫芦里水不多了,就起身到庙外面找水。
走不多远,看见一条小溪,又看到庙后面有座松林,林外却拴着一匹马,就是我白天遇到的那青年公子的马匹。
我开始也没在意,走到小溪边,用葫芦装满了溪水,往回走时,已经走到山神庙门口,忽然发觉身后有动静。
我转头一看,那松树林外面拴着的马被人解开了,那解马的人慌慌张张地跨上马背准备离去。
我看那背影,却不是之前遇到的青年公子,而且显得格外地慌乱,我就悄悄地躲在庙墙旁边观看,果然是个陌生人的脸孔!
我不禁感到奇怪,是谁骑走了那青年公子的吗?我就折返回去,走进松林里观看。
谁知进去没多远,借着月光照明,赫然看见地上有不少血迹,地上扔着一个布罩,旁边还有把匕首躺在草丛中;离布罩不远的土地上草被挖断了一大片,地面微微坟起,我心知不妙,恐怕是发生了杀人埋尸案,于是急匆匆地返回山神庙,连夜骑马离开那里。
这事我一直没敢对人说,如今大人到处悬赏,我看了那布告上画的那条布罩,和我那夜所见的一模一样,于是我就来作证,指证凶手,获得赏金。”
段威严一气呵成地说完,嵇康和王广交换了一下眼色,王广点点头,示意嵇康说话。
嵇康轻咳一声,说:“段威严,赏金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想得到赏金,须达到几个条件。第一,我们要带你去指认现场,看你到底认不认识;第二,必须找到凶器,这是关键的物证;第三,我们要把已经拘押的疑犯带给你看,你那天看见的是不是这个人。”
段威严连连点头,说:“小人都能做到,不成问题,就请大人出发吧。”
于是嵇康和王广,带了四名衙役,还有那段威严一起骑马,一路来到北邙山中的松林。
段威严到了松林外面,第一个跳下马,把马快速地拴好,等候嵇康一行人一起走进松林。
嵇康紧跟着段威严身后,一路走一路观察,只见段威严走得很快,毫不犹豫地转弯,在松林中穿行,显得十分路熟。
走了不久,来到了案发现场,看到了那棵弯弯曲曲的大松树,松树不远处,就是那埋尸的地方。
段威严弯腰绕过松树的斜枝,钻到松树下面,在落满松针的草丛中一顿摸索,果然摸出一把解腕尖刀,欣喜地拿在手上,回到案发现场,交给嵇康。
嵇康不动声色地说:“这把解腕尖刀上血迹凝结,看颜色似乎没多久,应该是和死者的时间吻合。看来你还真的是目击证人,这把刀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死者挨了多少刀?”
段威严脱口而出:“应该有五六刀,这种解腕尖刀刀尖长、背厚、刃薄、柄短,类似匕首,但是单刃。解腕尖刀小巧,容易携带,使用方便,其主要功能是刺和肢解而非劈砍,被这种刀捅进身体,血如泉涌,四处喷溅,很快伤者就失血死去,应该和死者的创口吻合。”
嵇康点点头说:“你虽然是个商人,倒是懂得解腕尖刀的用法,难得难得。”
段威严也知道话说得多了,连忙掩饰说:“大人,在下在家乡的时候,跟人学过宰牛,专门打下手,帮着切割牛肉,所以解腕尖刀用得多些。”
嵇康点点头,说:“这埋尸体的现场还空着一个大坑,你准确无误地带我们来到这里,并且找到凶器,显然你是知情者!现在物证人证都有了,你且随我们回县衙,准备领赏吧。”
王广命一个衙役用白布把凶器解腕尖刀包好,带回衙门去作为物证,然后一行人出了松林,上马骑回洛阳城里县衙门。
段威严喜笑颜开地等着准备领赏了,嵇康对县丞努努嘴,说:“县丞大人,烦劳你亲自去把人犯押来。”
县丞会意,带着两个衙役去了,不一会儿,押回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嵇康开口对段威严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是凶手?你在北邙山中所见的人,是不是他?”
段威严只看了两眼,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就是这人,那晚骑着死者的马匹离去,我记得清清楚楚!”
嵇康断喝一声:“与我拿下!”
段威严以为是把那被押送来的人拿下,有些纳闷,那人已经五花大绑了,还拿他做什么?
谁曾想扑过来几个衙役,如老鹰扑鸡一般,把段威严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段威严大喊冤枉,嵇康冷冷地说:“段威严!你可知晓,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你的表现种种可疑,而你自以为聪明罢了!你带我们去凶杀现场,对一切了如指掌,说明你当时就在凶案现场!死者身中五六刀,这是仵作和我以及王大人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事,你竟然也知道,说明人就是你杀的!凶器抛在松树下的草丛深处,上次我们带衙役搜查都没发现,你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说明那凶器就是你抛在那里的!回到县衙后,我们带来一名假凶手让你辨认,你居然一口咬定他就是你那晚看到的疑凶!而真正的疑凶吴阿康根本不是这个被带来的人,而且吴阿康我们早已查明,他是受人雇佣去找凶猛的蛐蛐的,只不过是无意中发现了被害的死尸,慌乱逃跑时把自己的那条捕捉蛐蛐的布罩遗落在现场,人并不是他杀的!我们故意设下悬赏,羁押吴阿康,就是造成一个凶杀案已破的假象,引真正的凶手前来领赏,你果然中计!”
段威严一听,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瘫倒在地。
嵇康趁热打铁,命衙役拿来诸般刑具,问段威严招不招?
段威严垂头丧气地招供了,嵇康一边派人记录供词,一边请来死者高彦南的父亲高鸿志旁听,高鸿志只听得泪流满面,自责不已!
原来段威严就是之前卖黑色宝马给高鸿志的北方胡人之一,段威严回到家乡后,见卖好马利润这么高,自然想再做高鸿志的生意,再卖一匹宝马给他。
但是宝马可遇不可求,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段威严赚钱心切,一边请同伴继续收购好马,一边自己先行南下,来到高鸿志家住的洛阳,想请高鸿志随自己去北方当场收购一匹好马。
谁想段威严风尘仆仆地赶到洛阳,刚刚投宿客栈休息,准备第二天去拜访高鸿志,却在客栈中听到一个消息--之前卖的那匹黑色宝马跑了!高员外难过得生病了!
段威严大喜,这么一来,高鸿志必定要重新购买一匹宝马,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是转念一想,宝马不是那么轻容易找到的,怎么才能从高家弄到一笔钱?
段威严躺在客栈的床上整整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一条毒计!
那就是利用高家寻马心切的心理,放出风声,说高家丢失的那匹黑马在北邙山中出现过!
这么一来,高家必定要去寻找,段威严就埋伏在北邙山中,见机行事。
后来高鸿志果然去了北邙山中到处找马,但是旁边有家奴扈从,人多势众,段威严没敢下手,就继续埋伏在北邙山中。
再后来高彦南因为自己的孝心,却反而害得宝马一夜没人看护炸缰逃走,父亲因此气病了,心中愧疚,独自一人带着包裹干粮和不少银子,骑马去北邙山中寻找宝马。
段威严一看机会来了,故意装作在山中偶遇,说在某处见过一匹黑马。
高彦南自然大喜,连忙请段威严带路去找马,允诺找到宝马后必定重谢,还把包裹里的银子给段威严看了,说找到马先付这些银子酬谢,然后再带段威严回去拿钱。
高彦南涉世不深,不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段威严看了暗暗高兴,就诳高彦南随他走,去寻找宝马。
段威严故意带着高彦南在北邙山中兜圈子,二人都骑着马,到了晚上,高彦南被段威严带到一处松林边上,二人下了马进松林找马。
其实这片松林是段威严早就发现的,地方偏僻,极少有人进去,正好可以作案!
高彦南却不知,听段威严说那匹丢失的黑马曾经在松林里出现过,心中大喜,下了马就跟着段威严钻进松林去找马。
段威严仗着地势熟悉,慢慢把高彦南引到那棵大松树下,趁其不备,掏出解腕尖刀,连捅五六刀,杀死了高彦南!
然后段威严出了松林,回到自己的马匹身边,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挖了一个坑,把高彦南埋了进去。
再看看解腕尖刀用力过猛,捅进了高彦南的骨头,已经有了缺口,索性随手扔进松树下的草丛深处;然后再把高彦南的随身包裹带走,银两拿走,衣物全部扔入山涧,骑着高彦南的马,牵着自己的马,到了北邙山深处,把高彦南的马赶进深谷;最后再骑着自己的马一路回到洛阳城中投宿客栈,躺在客栈床上前思后想,这件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觉,白白得了高彦南带的那包银两!
段威严仍然没有离开洛阳,还想做高鸿志的生意,等家乡的同伴贩马来卖,于是住在客栈里静候消息。
高鸿志老年丧子,自然是悲痛万分,一时间忙着追官府早日破案,为儿子报仇雪恨,自然没有心思买马。
后来吴阿康受人雇佣去找蛐蛐,无意中发现了被浅埋的高彦南的尸体,高鸿志又悬赏寻找儿子,结果高彦南的尸体被找到,现场还发现了一条布罩;高鸿志再度悬赏找布罩的主人,吴阿康投案自首,段威严心中大喜,以为官府破案心切,抓了个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