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和华武听了华安的话,不敢怠慢,各自带了文章回房去读。
这天晚上,大少奶奶杜雪芳和二少奶奶冯玉英,吃了晚饭照例陪着婆婆华老妇人坐着喝茶闲聊。华老妇人十分贤惠,看看天色已晚,让两房媳妇回去陪伴丈夫,自己也在秋香的伺候下进卧房睡觉。
杜雪芳带着随身丫环秋桂回到住所,是一栋两层的木楼,独门独院,院子里还有厢房。
杜雪芳直奔二楼,一看里面黑灯瞎火,急忙让秋桂点亮灯烛,一看之下十分奇怪,平日里这个时辰华文早就回来了,今天却不见人影。杜雪芳正要命秋桂去找华文,忽然楼下传来华文喃喃地读书声,秋桂不用吩咐,提了个灯笼下楼去迎华文。
秋桂下楼,看见华文呆若木鸡,两眼发直,口中念念有词,喊他少爷也不理!
秋桂慌张起来,举起灯笼照照华文的脸色,似乎呆病又犯了,急忙跑上二楼去禀报杜雪芳。
杜雪芳正在卸妆,见秋桂慌慌张张地来禀报:“大奶奶,大事不好!大少爷像是中邪了,两眼发直,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我叫他也不答我!”
杜雪芳大吃一惊,急忙起身去看,这时华文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上二楼,嘴里不住地念叨:“师姑剥缝,配夫无卵。”杜雪芳一听羞得粉脸通红,抬手打了华文一下。
华文一下子惊醒,茫然地看着杜雪芳,问道:“夫人,你为何打我?”
杜雪芳嗔道:“你一个读书人,嘴里都念叨些什么粗俗的话?”华文说:“这是我新写、写的文章啊,此歌卜凤,彼赋和鸾。”杜雪芳这下听清楚了,惊喜地问:“这是你写的八股文?你能有这般才思?”华文见妻子不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把华文替他写的文章结结巴巴地背了一遍。
杜雪芳听完,惊诧地问:“这样的文章真是你写的?我看不像你的文笔!你莫是抄袭的别人的吧?”华文急了,从怀里掏出文稿给杜雪芳看,一边指点着文章,把文章中的起承转合、用典讲给杜雪芳听。
杜雪芳听得惊喜异常,这篇文章果然是丈夫写的!以这样的文笔,考取功名是绰绰有余!
杜雪芳急忙喊:“秋桂,速速去拜垫来,就铺在窗前。”秋桂连忙取来,杜雪芳推开窗户,月光洒进屋子,杜雪芳跪倒在地,祷告道:“弟子杜雪芳,多谢诸天神灵庇佑,令我呆傻的夫君开窍,做出妙文。想必是我公公居官清正,婆婆虔诚拜佛,所以上苍庇佑。弟子杜雪芳发誓,若我丈夫能够考取功名,弟子必定吃斋念佛,修桥补路,广结善缘。”说完恭恭敬敬地对着月亮磕了三个头。
华文听见妻子祷告也十分欢喜,一直喃喃地背诵文章,丫环秋桂伺候他洗了脚,躺到床上,还是背个不停。
杜雪芳心里高兴,也不阻拦他,朦朦胧胧地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半夜,还听到华文在背诵,忍不住用胳膊推了推他,示意他该睡觉了。
华文却会错了意,以为杜雪芳想行房,摇摇头说:“今、今天不行,我要背、背书,明天老、老爹要问呢!”杜雪芳啐了他一口,转身睡去。
再说华武一路回房,也是背诵个不休。二少奶奶冯玉英老早就听到丫环素月禀报,说二爷改行修行了,嘴里不在念叨“戚哐咙咚呛”,而是念起了“解百劫,真菩萨”。
冯玉英的父亲是个翰林出身,官居姑苏通判,自幼就督促冯玉英读书,所以冯玉英也是满腹才华;冯玉英迎着华武走过去,静静一听,丈夫念的是“计不计,征乎萨”,这是“色斯举矣”题目中常用的句子,于是对华武说:“郎君,你做的可是制式文章‘色斯举矣’?”
华武向来惧内,连忙赔笑道:“娘子真是半仙,郎君我茅塞顿开,做了一篇妙文,请娘子一听。”说完摇头晃脑地把华安代笔做的那篇文章念了一遍。
冯玉英静静听完,十分惊诧地问:“这篇文章清正典雅,真是你自己写得?”华武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文稿说:“不信你拿上面的句子考问我?”冯玉英接过来,连问了几个问题,华武果然对答如流!
冯玉英心里明白,这篇文章的文风像是明武宗正德年间写的,而正德年间文章天下第一的唐伯虎,所作的文章和这篇文风极似,可唐伯虎远在姑苏,与华武风马牛不相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华武得意洋洋地说:“夫人,你平时常抱怨说嫁给我是‘彩凤随鸦’,今日我做出这样的文章,你夫君也是人中龙凤呢!”
冯玉英瞪着华武说:“‘巧妻常伴拙夫眠’,这句话最适合于你,你平时什么德行,我难道不知?我奇怪的是,西席先生王立本饱读诗书,怎么也会相信这样的文章出自你手?”
华武顿时额头冒汗,想了想说:“夫人真是神机妙算,这文章其实是华安代笔写的,只因王老夫子今天喝多了酒,草草看了几眼就去睡了,故而没有穿帮。”
冯玉英笑道:“我说嘛,你怎么就突然赖狗变成了好狗呢?王立本明天必然醒悟,这文章要是被老太师知道了,你又要罚跪做个小矮人。”
华武忝着脸笑道:“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今晚我却想在娘子脚下做个小矮人?”冯玉英脸一红,啐了一口说:“今晚休想,你还是把文章背熟,想想明日怎么过关吧。”
华武和华文都满腹心事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不约而同的来到书房,华安还没到呢!
华武和华文不敢惊动里面酣睡的王立本教师,稍作商量,赶到华安的房间“咚咚咚”地敲门!
华安刚刚醒来正要起床,听到敲门声一愣,披衣去开了门,华武和华文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把昨晚的事七嘴八舌地告诉华安。
华安沉吟片刻,立刻有了对策,对着华文与华武耳语一番,说得两人展颜欢笑。
二位公子等华安洗漱完毕,三人一起来到书房,西席先生王立本已经起来,立刻命华安去取早饭来吃。
等华安取回早饭,一看王立本端坐在桌案后面,眉头却皱得紧紧地!华安心知王立本看过两篇文章了,就悄悄放下早饭,等王立本发话。
王立本面前放着两篇文章,狐疑地问华文华武:“二位公子,这文章真是你们自己写的?”
华文华武连连点头,王立本沉吟道:“奇了怪了,你们二位平时写文章,总是思路枯窘,前言不搭后语,如今这两篇文章却文笔流畅,思如泉涌,左右逢源,这是为何?”
华文立刻说:“老、老夫子,这全、全因您教、教导有方!我们哥、哥俩经过你、你的指点,那、那是一日千里!”华武也跟着说:“老夫子,强将手下无弱兵,听闻老夫子之前授徒,也是用不了多久,徒弟的文章就大为改观,是也不是?”
王立本不知道这番话是华安教他们说的,顿时飘飘然起来,得意地笑道:“不错,本夫子收过许多徒弟,都是很快就有了进步!我住在华府天天只教你们两个,就是顽石我也让它点头了,春风化雨,这话果然不错!”
华安听了暗暗发笑,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果然有理!
但是王立本并不傻,想了想又问:“我还是不放心,这两篇文章明明不想是你们的手笔,是不是有人捉刀代笔了?”说完眼睛盯着华安。
华武连忙说:“老夫子,这两篇文章确实是我兄弟亲自写的,没有人捉刀代笔!不信我们把文章背给你听!”说完也不等王立本说话,郎朗背诵起自己的文章。
华文一看,也结结巴巴地背起了自己的文章,王立本一心二用,一边听二位公子背诵,一边看着文稿核对,果然只字不差!
王立本听二位公子背完,心里一动,问道:“华文华武,你们俩最近可曾发生什么怪事?”
华文结结巴巴地说:“有,有啊!昨、昨天在、在书房里,我写文章困、困倦了,就趴、趴着眯了一会。在、在梦里遇、遇到一位老、老道士,一身的、道骨仙风,他说、说自己是郭道人。奇怪的是、是这郭道人,手里拿、拿着一大把笔,全、全是五颜六色的!他、他主动对我说,刚、刚从别人手里要、要回一支笔,送,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