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宾回到家里忐忑不安,知道徐子健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就让周德伺候着祝枝山和祝童睡了,自己坐在大厅里守岁,一边想心事。
果然如周文宾所料,过了一个时辰,管家周德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少爷,大事不好,‘银环蛇’徐子健带了几个家奴,怒气冲冲地前来兴师问罪了!”
周文宾一惊,正要起身出迎,徐子健已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徐子健的手指差点指到周文宾鼻子上,喝道:“周文宾,你好大的胆子!我已经查清楚了,我家大门和后门上的两副晦气对联,就是你带着讼棍祝枝山去写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敢在大年除夕,恶语诅咒我?这事怎么解决?!!”
周文宾赔笑道:“徐公子,那是我的好友祝枝山酒后涂鸦,乱写的,当不得真。”
徐子健吼道:“当不得真?那他怎么不在你家大门上写对联?而且我查过了,祝枝山给别人家大门上写的都是好话,为何恶毒地诅咒我?是何道理?!”
周文宾心里暗暗叫苦,只得敷衍道:“祝枝山生性诙谐,爱开玩笑,酒后胡乱写的,当不得真,徐兄还是算了。”
徐子健连连摇头说:“没这么便宜!你把祝枝山喊出来,让他当面给我磕头赔罪,我就作罢!”周文宾为难地说:“祝枝山已经睡了,要不明天再说吧?”徐子健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你不把他喊出来磕头赔罪,今天我就砸了你这周府!”
管家周德一看形势不妙,急忙喊来许多家丁,与徐子健的手下对峙。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气势汹汹要动手,忽然周文宾的父亲周员外走进大厅说:“徐子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与你父亲又是朋友,可否看老朽薄面,过了年再谈此事?”徐子健知道周员外与官府关系甚好,周文宾与杭州胡太守又是朋友,就驴下坡说:“既然老伯父出面,在下不敢不听,只是这口恶气我非出不可!这样吧,等过了新年初三,初四辰时,我们双方去明伦堂叙理,请本城的官绅、大户共同评理!”
周文宾听了暗暗高兴,命管家周德送客。徐子健一行被送走了,周文宾悄悄来到客房外静听,祝枝山早已齁声如雷,昏昏睡去。
周文宾只好独自回到客厅,守夜到子时,也回房睡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杭州城里处处鞭炮齐鸣,家家都被吵醒了,起来洗漱吃早饭,互相拜年。
祝枝山昨夜一顿酣睡,精神十足,与祝童起来洗漱完毕,来到客厅,给周员外夫妇拜年。周文宾匆匆起来,赶到客厅也给父母拜年,彼此客套一番,一起吃早餐,然后周文宾邀请祝枝山出门逛逛。
祝枝山饶有兴致地游逛,看看杭州的习俗也和姑苏差不多,人们出门拜年,互道恭喜,鞭炮声声,舞龙舞狮子庆贺。
走了一阵,祝枝山忽然问周文宾:“小周,为何你陪我出来逛,不去亲戚家拜年?”周文宾笑道:“拜啊,这不就是带你去胡太守家拜年吗?”祝枝山笑道:“小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市侩?我们两大才子去给一个区区太守拜年?他应该给我们拜年才对吧?”周文宾说:“老祝,昨夜出事了,我带你去见胡太守,就是想请他调停这件事。”说完把徐子健昨夜登门问罪的事说了一遍。
祝枝山微微一笑说:“来得正好!我正要斗一斗这个恶棍!倚仗官府,仗势欺人,欺压百姓,我最瞧不起这样的小人!何须请胡太守出面,我只凭三寸不烂之舌,管叫他哑口无言!“
周文宾劝道:”已经约好了初四去明伦堂叙理,左右要请胡太守主持公道,先和他打个招呼也好。“祝枝山知道周文宾胆小怕事,只得随他前往。
胡太守正在家中,闻报周文宾和祝枝山联袂来访,喜出望外,亲自出迎,免不了客套一番,互相拜年,让进客厅奉茶吃糕点糖果。
周文宾说明来意,胡太守笑道:“此乃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徐子健虽然刁钻,百姓怕他,可他却依靠官府吃饭,进了衙门,乖得跟个小猫似地,哈哈!这事就包在下官身上,两位才子但请放心,没理也要给你扳出个理来!”
祝枝山笑道:“多谢太守美意,初四那天您到场秉公讲话便是,我自有办法,挫一挫徐子健这恶棍的气焰!”
胡太守巴结着祝枝山要求唐画精品,自然满口应承,殷勤地邀请二位吃午饭。周文宾正在推让,忽然太守府管家来报,徐子健求见。
胡太守忙说:“想必这徐子健也是为了这事来请我主持公道,二位且往客房暂避,等他走了,我们就开始喝酒贺新年。”
祝枝山腾地站起,说:”既然太守大人要会客,我们就告辞了。“说完就往外走,胡太守连忙起身相送。
来到大门口,祝枝山看见一个贼眉鼠目的人在门口恭候,知道他必是徐子健,故意走过去,用肩膀一撞,徐子健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徐子健爬起来看看祝枝山的长相,心知他便是祝枝山,忍不住破口大骂!胡太守走了出来,把脸一沉说:”大过年的,徐子健你为何在我门口咆哮?“徐子健急忙换了副笑脸,走过去给胡太守拜年,祝枝山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周文宾领着祝枝山回到家中,祝枝山笑道:”小周,你自出去走亲访友拜年,不必陪我。“周文宾笑道:”那么祝兄一人待在家里,我怎么好意思?“
祝枝山坏笑道:”别不好意思,把你平时的画作精品拿几幅给我,我一一给它们题诗,这样两大才子双剑合璧,你的画作岂不是身价倍涨?哈哈,当然,我看上眼的,你也要送给我,算做润笔,两不吃亏。“
周文宾喜道:”如此甚好,我再命管家周德伺候你,要酒有酒,要肉有肉,周德还下得一手好棋,你可以和他手谈几回。我就先出门拜年了,初四一大早,我就带你去明伦堂评理。“
祝枝山摆摆手,坐下喝茶,周文宾匆匆出去,果然拿来许多画作叫给祝枝山,自己出门拜年去了。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初四大早,周文宾就喊祝枝山起床,饱餐一顿,来到明伦堂。
明伦堂设于杭州学宫的正殿,是读书、讲学、弘道、研究之所,讲学论道的地方,正殿一间,偏殿好几间,占地极广。
周文宾和祝枝山双双走进正殿,里面人头济济,徐子健请的人已经到了,正中间的位置空着,应该是给胡太守留的。
周文宾脸色紧张来,祝枝山却若无其事,走到正殿最北面的孔子像下,拜了三拜,看看徐子健对面、神像下方右侧空着两张椅子,应该是给自己和周文宾准备的,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
周文宾跟着坐下,抬头四顾,椅子分左右两排排列,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摊着两幅对联,应该就是除夕夜祝枝山写的,被徐子健揭了下来作为罪证。
祝枝山笑笑,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徐子健请来的一帮朋友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说道:“听闻祝枝山是四大才子之一,就长得这副德行?我呸!谁家的姑娘嫁给他真是倒了霉了!”
祝枝山丝毫不恼,慢条斯理地说:“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祝枝山曰:有一种小人,口中犬吠不止,胸中实无点墨,正所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众人顿时愣住了,不想这祝枝山其貌不扬,口才如此了得!
突然一个秀才站起来说:“祝枝山,你黄口乳牙,也敢来我杭州放肆?先对我一个对联!上联是:妻逐妾入庙求签,手摇签筒,摇出声声妻逐妾,妾逐妻。”徐子健带头叫好,赞道:“钱秀才果然不愧为杭州对联高手,这个上联出得好,出得妙!”
祝枝山微微一笑说:“钱秀才是吧?这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我们四大才子面前卖弄?听好了,下联:妇扶夫出门卖笛,口吹笛管,吹出韵韵妇扶夫,夫扶妇。”
众人一听哑口无言,忽然赵秀才站起来说:“祝枝山,对我一个对联:日出山东,东坡晴,西坡雨。”祝枝山略作沉吟,笑道:“武安河北,北方治,南方乱。”
张秀才又站起来说:“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天空。”
祝枝山笑道:“下联是:观日出,出观日,日日一出观出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