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宾听祝枝山自报家门,暗暗发笑,再看看旁边的祝童,也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认出来。
周文宾暗暗得意,自己本就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身材也瘦,一阵打扮后,酒楼里没一个人看出自己是男扮女装,除了管家周德。
周文宾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问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祝枝山?我看不像!”祝枝山笑问:“哪里不像?”周文宾说:“江南四大才子,必定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般的人物,老先生你看上去又老,又丑,背有点驼,眼睛细细地似乎有些近视,哪有才子的派头?”
祝枝山不悦地说:“小丫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老祝是天生异象!老子李耳你认识吧?就跟我差不多,以不俗的容貌游戏人间,却做出脱俗的事业!”
周文宾怯生生地问:“那你都做了哪些事业呢?”祝枝山得意洋洋地说:“你先吃菜,边吃边讲。”周文宾继续斯斯文文地吃菜,祝枝山说:“江南四大才子中,当以我祝枝山为首!唐伯虎擅长画画,但是书法没我好;文征明号称诗书画三绝,一个人钻研的东西多了,自然分神,诗画且不说,他的书法也是远远不如我的。”说完祝枝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文宾问道:“那么四大才子中的周文宾呢?他比你如何?”祝枝山神秘地笑笑,说:“周文宾其实就是个凑数的小白脸!他号称诗多,但写得不怎么样,画画比不过唐伯虎,写字写不过我老祝,文章又比不过文征明!”
周文宾听了暗暗生气,原来你老祝背地里这样评价我!想了想,直接问道:“祝大爷,你说你这么好,怎么姑苏人都喊你‘洞里赤练蛇’呢?”祝枝山笑道:“那是我豪侠仗义,专门替穷人出头打官司,而且逢诉必胜,那些恶绅们编排我,给我起了这个外号!你看我与你萍水相逢,见你可怜,请你吃喝,我是坏人吗?哈哈!”
周文宾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歪着头说:“我怎么觉得‘洞里赤练蛇’不是好东西呢?这是条毒蛇,咬着了要死人的,还躲在洞里,一不小心就窜出来咬人,多坏呀!”
祝枝山急道:“小丫头你不懂,这是坏人给我起的外号,我帮助穷人打赢了官司,他们恨我,才故意丑化我的!不信你去姑苏城问问,有几个人说我不好的?”
周文宾天真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信!四大才子中,怎么唐伯虎、文征明、周文宾没有这样恶毒的绰号,就偏偏你有?哎呀,你的饭菜里会不会有毒?你对我献殷勤会不会是歹意?吓死奴家了,奴家不敢吃了!”说完周文宾把手中筷子放下来。
祝枝山气得七窍生烟,被一个小丫头夹枪带棒地骂了一通,还无从反驳!
管家周德远远地站着,看着少爷调侃祝枝山,忍不住捂住嘴笑!
这时祝枝山站起来说:“小丫头,我好人做到底吧,饭你也吃了,我送你回去,交给你父母,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了!”
周文宾笑吟吟地站起来说:“好呀好呀,大爷你敢莫真是好人?我家住得可远呢,我家在姑苏城里回龙街!”
祝枝山听了大吃一惊,这小丫头怎么住得跟自己靠在一起,可从没见过这个人啊?这时祝童看见了周德,指着周德喊:“老爷,周文宾的管家在那边笑呢!”祝枝山转头一看,恍然大悟,面前这个妙龄美少女正是周文宾!
祝枝山又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拳就打向周文宾!周文宾娇滴滴地说:“大爷你要干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祝枝山想想也是,周文宾现在是男扮女装,若真打她一拳,怕是食客们要打抱不平,把自己按下来揍一顿!
祝枝山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指着周文宾说:“你给我坐下,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周文宾仍然装作女声,小声说:“还能怎么办?走吧,没见许多食客都朝着你看呢!”
祝枝山转头一看果然如此,只得招手喊小二来结了账,四人一起出了文华楼。
外面已经全黑了,却亮着点点灯火,无数的百姓提着各式花灯,穿着新衣,扶老携幼地出来游玩赏灯。
周文宾和祝枝山出了酒楼,带着周德和祝童一起游逛。
路人看见祝枝山这样奇形怪状的人带着周文宾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姑娘一起走,纷纷好奇地上来围观,竟比看花灯的人还多!
周文宾一看不妙,小声对祝枝山说:“老祝,我们要分开走,这样走在一起,那王天豹很难上钩。”祝枝山点点头说:“我也是此意,周德年纪大些,就由周德陪你,像是管家陪着小姐逛花灯。我和祝童不远不近地跟着你们,彼此有个照应。”
周文宾点点头,带着周德先行,祝枝山与祝童若即若离地跟着。一路所见,无非是些兔子灯、鱼灯、莲花灯、宝塔灯,都提在手上游逛,没看到灯谜。
祝枝山抢前几步说:“这些平头百姓,大多不识字,要猜灯谜,须去大户人家门口,那里的花灯是固定的,也有灯谜。”
周文宾点点头,命周德先行,过不多久,周德回来禀报,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公馆,墙上贴着灯谜,还有几个家丁站着等人猜灯谜。
周文宾命周德领路,来到那座公馆门前,老远就看见一座十三层的宝塔灯,灯上贴着金箔纸、银箔纸以及五彩纸条,十分好看!灯旁白粉墙墙壁上贴着一幅灯谜,近前一看,竟是一首艳词:记当初,剔银灯,重把眉儿扫,那其间似漆投胶。可怜自落烟花套,这磨折多应奴令招,全躯恐难保,香肌越消耗,看看挨过今年,挨不到明年了!寄语儿曹,且把芳魂纸上描。请打一物,即以打中之物相赠。
围观的人熙熙攘攘,忽然一个喊道:“我猜谜底就是你们雷公馆的雷二小姐,对不对?快叫雷二小姐出来,我猜中了,让她跟我走吧,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皱着眉说:“卞二狗,你个穷光棍,一直娶不起老婆,想女人想疯了吧?识相的滚远点,大节下的,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那卞二狗不服,辩解道:“那谜面分明是说的女人,我哪里说错了?”管家说:“谜面分明写着打一物,你为何猜我家小姐?小姐是物吗?”卞二狗诡辩道:“那为什么说漂亮的女人是尤物?男人女人都有物,男的叫阳物,女的叫阴物,大家说对也不对?”
围观的人起哄说对,管家大怒,手一挥,命几个家丁把这穷秀才卞二狗赶走了。
围观的人们继续猜这谜底,七嘴八舌,祝枝山眼睛近视,晚上视物模糊,就命祝童把谜面读给他听。周文宾也在思索谜底,祝枝山向来有急才,又经常在风月场中厮混,行酒令猜灯谜是家常便饭,很快就想出了谜底,对着祝童附耳几句。
祝童挤进人群,对着管家说:“灯谜主人,这谜底不就是‘墨’吗?”管家喜道:“小兄弟你猜得不错,赠品给你!”手一挥,手下家丁送上一锭四两重的墨锭。
围观的人纷纷鼓掌,周文宾心知必是祝枝山指点他的,心中暗暗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