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车,我们走进华安二中。我们穿过教学区来到住宿区。从老樟树那边的操场传来踢球的声音。
“我说宝贝孙子,你知道你老爸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外婆说。
“什么事?”我应声问道。
“他把他班上的一个女学生的肚子搞大了,人家父母亲找上门来了。”
“啊。”我倒抽一口冷气。
“哎呦喂,气死我了,可气死我了。真是畜生都不如。你说,这么一闹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外婆的声音有点发颤。
“什么准备?”
“你爸妈离婚啊。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不离婚吗?”
“妈妈同意离婚吗?”我说。按我推断,母亲是怎么样都不会离婚的吧。
“哎呀,就是你妈不同意喽。我也不知道你妈图你爸啥?你不知道,你一去乡下读书,你爸就开始做对不起你妈的事了。已经闹过好几次了。这一回倒好,人家闹上门来了。”外婆说。
家里的门虚掩着,在楼道里我便听见一个陌生男子的吼叫声和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接着是另一个女子的吼叫声。
我推门进屋。我看见母亲坐在餐桌旁,她哭泣的同时用手掌拍打着桌子。父亲站在茶几边上。一对陌生男女站在父亲面前。外公站在房间的过道里抽烟。
“你说呀,你倒是说话呀!你以为你沉默就能解决问题?我告诉你,你他妈的不按老子的要求办,我让你保不住铁饭碗?”陌生男子用力推着父亲的肩膀。
“我真的对紫红是有感情的,我没有骗你。我和我老婆闹离婚已经闹了一年多了。”父亲说。
“去你个死呀,”母亲猛地站起来,用力一拍桌子,“郑仁森,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说女儿呀,这种人你还图他什么?你跟他一起生活还有快乐吗?”外婆说。
“离不离婚是你的事,”陌生男子说,“你以为我女儿会嫁给你?我看你吃错了药了,你他妈的都可以当我女儿的爹了。所以别给我说这些屁话。六千块钱,你拿不拿?!”
“我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你只要说拿还是不拿。”陌生男子猛地一推父亲,父亲往后退到了墙上。
“你!”父亲的眼睛瞪大了。
“我什么我?嫌老子推你了是不?老子不仅要推你,还有揍你。”陌生男子一个巴掌打在父亲的脸上。那声音格外清脆。
父亲的脸都青了,他本能地推了对方一下。
“呦呵,还敢还手。你他妈的玩了我女儿还敢还手,我不打死你?!我打死你!”陌生男子对着父亲一阵暴打。陌生女子也走上去踢了父亲两脚。
母亲不哭了。她从位置上站起来,但是站在她身边的外婆将她压下去了。
“这是他的报应,是他的报应!让他!”外婆扯着嗓子说。
我径直走进我的卧室,反手把门关上并将门反锁。我听见外公叫我的声音。
我靠着门一动不动。我感觉头涨大了一倍。
“别跟他说这些了,老公,我们走,两天之内他拿不出钱来,我们就去找他们的校长。”几分钟之后我听见陌生女人说。
“好,我们走。我警告你,姓郑的,你听好了,就两天时间!”陌生男子说。
“紫红爸爸,紫红妈妈!请多给几天时间!”这是父亲的声音。
“就两天,多一天就校长办公室见!今天只是给你点颜色看看。”
不一会儿,我听见“哐”的关门声。我感觉整栋房子都在振动。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在床上躺下来。母亲已经将草席铺在了床上。草席特有的清香钻进我的鼻子。
或许是窗户关上了的缘故,房子里异常闷热,但我不愿起身去开窗户。
我闭上眼睛,觉得非常孤独,郝爷爷的茅草房闪现在我眼前,郝爷爷慈祥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郝珺琪稚嫩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
郝爷爷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连他的坟墓都淹在了水里。我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郝珺琪呢?她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但就像时间一样一去不复返,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杳无音信。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和她再见呢?
我忽然很想哭。
外面,父亲和母亲的对骂又开始了。外婆的声音更为强势,盖过了父母的声音,渐渐地,只剩了外婆的声音。
我沉沉的睡去。
我是被外公的敲门声惊醒的。醒来时我第一个感觉便是内裤黏糊糊的。我到橱柜里找了一条旧短裤将内裤换去,然后将换下的内裤塞在床底下。
天已经昏黑了。
我走出卧室。外公外婆将烧好的饭菜端上桌。母亲的脸上依然泪流不断。客厅里已不见父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