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啊,我们四个差不多每隔十分钟就有人走去广场边上的厕所。
我们帐篷里的另一张桌子换了一拨又一拨客人,而我们继续喝着。堆在我们桌子边的啤酒箱我不知道是三个还是四个了。我的脸肯定红得发紫了。我感觉我的全身都红了。程伟时不时从位置上站起来摸他的肚子,一个劲地说装不下了,装不下了。
受我的悲情故事的启发,他们一个个诉说自己的伤心事。令我诧异的是,金丽梅竟然说她和她老公正在闹离婚。我们都说她骗人,她说她骗人就不是人。看她眼泪红红的,不太像说谎。
没想到餐桌上四个人,竟然有三个是离婚或即将离婚的。
“这是什么概率?他妈的这社会离婚率也太高了。”程伟说。
“过不来就离,撑着也没什么好处。”我说。
“哎,郑一刀你比我们好,没有孩子,可怜我儿子生了,却早早地夭折了。”金丽梅说。
“这也太意外了。你婆婆怎么会那么粗心?”董云芬问道。
前面我已经交代过,金丽梅的儿子是被子闷死的。
“鬼知道,平时她不会那么粗心的。一想到这事,心就跟碎了一般。”
“事已至此,也不要太伤心。”程伟说,“我不是也有小孩吗?就是觉得太亏欠孩子。孩子越大,感觉亏欠越多。”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可是越来越紧张了。”董云芬说。
“是啊,你要打好婚姻保卫战。”金丽梅说。
“你千万别也离婚了。”我说。
“怎么会?人家小两口好着呢,没听说她老公马上来接她吗?”
董云芬老公来接她的时候,程伟已经买好了单,我们已经走到南京路和阳江前路的交界的三岔路口了。董云芬坐上她老公的踏板车,一只手搂着她老公的腰,另一只向我们挥手。
“我们再去哪?”我问道。
“是去唱歌还是泡脚?”程伟问道。
“今天你要服务到底吗?”金丽梅看着程伟。
“只要美女喜欢,我奉陪到底。”程伟晃了晃身子。
“没喝多吧?”我扶住程伟。
“喝多个屁。啤酒能喝多?我说老弟,你今天好像没什么事?”程伟说。
“还没事?我去厕所吐了。我稍一喝多就吐。”
“吐了好。”金丽梅说,“吐了酒精就不会窝在肚子里,对身体伤害小。”
“可我又听说吐不好,伤胃。”我说。
“哎呀管他吐好还是不吐好,要紧的是我们要去哪里。”程伟有点急。
“程书记既然这么有诚意,我看还是去泡脚,泡脚可以醒酒。”金丽梅提议。
“行。”我说。
“你还能开车吗?”程伟问道。
“能开。”
“还开车?”金丽梅说,“车就丢这了。我们去‘良子足浴’,反正离这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OK,走走也好。”
我们往正街方向走。南京路上人来人往,商铺里灯火通明。阳江中路相比则暗淡一些,人气也没有南京路旺。要知道,之前阳江中路可是阳江县最繁华的路段。
我们拐上阳江中路。阳江中路每一个巷道路口都有一些小商小贩,有的卖烧烤,有的摆夜宵摊,有的卖一些小物品。
时不时有一辆摩托车飞快的驶过。看车主的发型就知道是一些小混混。他们轰着油门,摩托车发出震耳的隆隆声,在街面上驶出一条S型曲线,让每一个靠近车旁的人胆战心惊。
我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这样的人物。
我们大概往前走了五分钟,便听见前面巷道里传来一个女商贩和顾客的争吵声。争吵声中还夹着小女孩的哭声。
我们不由得加快步伐。我们看见不远处两个小年轻在和女商贩争抢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女商贩身旁的小女孩惊恐地叫道。
“我求求你们,我可是花了本钱的。”女商贩哭着说。
“见你的鬼,跟老子要钱?”一个小年轻呵斥道。
“老子看中了你的东西你还敢不给?快松手!”另一个小年轻说。
“求求你,付我本钱好不好?”女商贩说。
“去你的!”小个一点的小年轻一脚踹在了女商贩的身上,女商贩倒在地上,但她依然紧紧的拽住手里的东西。
小女孩尖叫前来。
“你们干什么?!”程伟吼起来。他冲上前。我跟着冲上前。
两个小年轻看见我们,立即放手,转身坐上摩托车疾驰而去。那个高个子小年轻在临走前还踹了女商贩一脚。
“别走!”程伟叫道。他看着远去的摩托车。
我弯下身去扶女商贩。借巷道里的路灯灯光我看清了女商贩的脸。是一张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多么熟悉的脸。
我朝朝夕夕想看见的就是这张脸。我年年岁岁要看见的也是这张脸。虽然这张脸我足足有十八年不曾再见,虽然十八年前这张脸稚嫩,而现在饱经沧桑,但是,我绝对不会认错。就是这张脸。
“你是郝珺琪,你是珺琪,对吗?”我问道。
“我是郝珺琪。你是起航,你是郑启航吗?”一双瞪大了的眼,散发出惊喜的眼神。
“是我。我是郑启航。”我说。
“你真的是起航哥吗?”还是不相信的眼神。不,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是我。”
“哥——”
“珺琪——”
我和郝珺琪拥抱在一起。
“你真的是珺琪吗?是在东门和我一起长大的珺琪吗?我没有做梦吧?”我拍着郝珺琪的背。
“我是,我是珺琪。你没有做梦。我就是和你在东门一起长大的珺琪。”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我的泪水盈满眼眶。
“我知道。我也在找你,我一直都在找你。”郝珺琪哽咽着说。
“十八年了,没有一点你的信息,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信息都没有,你仿佛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