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房子前的两棵古树。
岁月似乎压根儿没有在这两棵古树上留下任何痕迹。十八年前它们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而我们的学校却不一样,整栋房子都坍塌了。野葛藤爬满了一地,一点儿学校的影子,不,连房子的影子都没了。
“哥,学校的影子都没了。”郝珺琪不无遗憾地说。
我叹气:“是啊,虽是盛夏,却比秋天还荒凉。一点儿痕迹都没了。没有人知道曾有一批天真烂漫的孩子在这儿学习,写字,成长。”
“那些孩子的影子也没了。我好像看见咱们一下课便疯跑出教室,绕着这两棵大树兜圈,老师不要咱们进那个亭子,可咱们还是跑进跑出。”郝珺琪说出她的想象。
“最难忘的还是那次偷粉笔。记得吗,珺琪?平时向爸爸妈妈要粉笔他们总不答应,因为他们连一只粉笔头都不舍得浪费,哪舍得给咱们玩?于是,有一个星期天咱们商量来这里偷粉笔。”
“不是。哥你记错了,我印象中是放暑假的时候吧。”郝珺琪纠正我的记忆。
“对对,是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咱们教室里的桌子凳子全搬进了爸爸妈妈办公的房间里,门上了锁。”我说。
“可那门没有门槛,门和地面之间有比较大的空隙,哥便叫我站在门外放哨,你趴在地上往里钻,对不?”郝珺琪情不自禁又往前迈了两步。我跟着往前两步。
郝珺琪接着说:“就在你钻进去一半的时候,我猛然发现郑老师正从永泰村走来。我吓坏了。我竟然傻傻地不知道躲起来。”
“因为你没有躲起来,所以爸爸将咱们抓个现行。被他好一顿骂。”
“嗯嗯,但郑老师还是开门给了咱们一人一根粉笔。不知道郑老师是否还记得这事。”
“不知道。”
穿过亭子的时候我们发现亭子被修缮过。原来站在亭子里可以看见头顶的蓝天,因为被修葺一新,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亭子边的土地公公也整修过。
再往前,穿过一片稻田,我们来到了东门河。一座半新的木板桥架在河面上。河岸边原来被开垦出来种菜的那块地已经荒芜,这里一丛那里一丛低矮的河柳。水边我忘了叫什么名儿的水草长得特别旺盛。沙洲上不见沙子,都是嫩嫩的草坪。
“好盛的草,”郝珺琪说,“咦,怎么不见牛呢?”
“现在还是上午呢。”我说。
“啊,是,我忘了。下午才会把牛放出来吃草。不过看这儿草这么茂盛,应该没什么牛了。”
“估计会少一些。现在农村一些人学会了用机器耕田。”
“没有了牛,不知道会少多少乐趣。”郝珺琪说。
“是不是想起来咱们学骑牛的事?”
“嗯。”
“记得学会骑牛的那一刹那好开心啊。牛被咱们驯地服服帖帖的,叫它抬头就抬头低头就低头,好有成就感。”
“后来我们还学会了骑牛上山下山。”
“对啊,那也算一门绝活呢。”
我们来到木板桥桥头。依旧是用五六根杉木拼成的木板桥,依旧一板连着一板,架在木制桥墩上,依旧用铁索拉着。河水依旧在桥底缓缓地流淌。
单单一座木板桥承载了我们多少回忆?
我牵着郝珺琪的手过木板桥。小时候可以在上面跑的木板桥,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走过,心里还是有点虚,没有了原来的那份自信。
郝珺琪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一如童年时候的她。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台时光摄像机,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将我们过桥的情景拍摄下来,又将十八年后的今天我和郝珺琪过桥的情景拍摄下来,然后将这两个画面剪辑到一起,画面中的主人公看过之后,会生发什么样的感想?
白驹过隙?人生如一瞬?百味杂陈?
我看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不同境遇的人感知的深浅也不同。
走完木板桥,真真实实的踩在东门河畔这一侧的草坪上,我们方始长长呼了一口气。
而天空似乎更阴暗了。
“珺琪,咱们抓紧时间往前走吧,我怕咱们还没有上山,就要下雨了。”我催促道。
“好。”
接下来我们沿着河堤一直往河的上游走,走完河堤,踏上左侧山脚下的路,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当年朱金山一家人割稻子的地方。
此时,山坞里空无一人。周遭空空寂寂的,唯有风的呼啸声。
云层被压得很低很低。
“珺琪,”我停下步子,“你知道吗,那年我和父母亲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遇上朱金山和朱伯伯,我们才知道村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哦,是吗?”郝珺琪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她左看看右看看,“哥,难道前面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吗?”
原来郝珺琪已经注意到那夹在两山间的小道被堵死了。
“对。你应该看见了,夹在两山间的小路被水泥浆封死了。山过去就是水。等会你就会看到,那是多么大的一片水域。你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到。”我说。
“整个田畈都被淹了吗?”郝珺琪问道。
“何止是田畈?有些低矮的小山都被淹了。整个东门村完全淹在水里,看不出有村庄的痕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