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灵安城内依旧未曾褪去暑气,池府却一派冰凉冷意。
池老夫人不能接受应含絮的归来只带回池崇已死的消息,而池崇,只剩下孤零零的衣冠冢。
“你这个害人精……害人精!我儿是池家的人,就算是死了,也该带回灵安城,安葬在祖坟内!凭什么……你凭什么将他一个人丢在南方的土地上?”池老夫人揪着应含絮打骂,若不是众人劝着,应含絮必然落得一身伤。
“池崇是为国捐躯,沙场将士就义皆不过是马革裹尸!何况天气炎热一路带回早已腐烂,难道这就是对死者的敬重吗?”月澈怒斥道,“大宁国会弥补池家的损失,会为池将军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追封予他,为他立碑,以供后人瞻仰,如此,还不够吗?”
月澈不得已才这样说,月澈也知道大宁国欠了池崇、命运欠了池崇,但是为了保护应含絮,月澈不惜只能搬出这样的威胁。
“我们不要什么风光,不要什么后人敬仰……我们只要池崇,只要池崇平安归来!”鄂尔娜尹跪在池崇的衣冠冢前,哭声凄厉,连带着怀里七八个月大的孩子,也一起嚎啕,听得人肝肠寸断。
“对不起,对不起,娜尹……”应含絮走近去,附身跪在她身边,满怀歉疚不知何以表达,想要抱住她和孩子,却被她大力推开:“你滚开!我和池崇还有我们的孩子,被你害得还不够吗?”
应含絮摔出去,慕容水水赶忙来扶,气不过,训斥鄂尔娜尹道:“你能不能别把气都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真相!池崇这一世活着就是为了应含絮!与你们这些哪怕是母亲啊孩子的,根本都没有命运上的牵系!其实池崇早就死了,应含絮也不在了,你……”她指着池老夫人,“能多享受你儿子在侧陪伴两年,那是福气,还有你……”又指向鄂尔娜尹,“你压根就没有机会遇见池崇,若不是他追着应含絮到了这一世的话!当然这一切都是常琴害的,可现在常琴又与应含絮同命着,我们也没办法报仇,只能把他困在南方的荒山……”抹了把眼泪,续道,“池崇已死不能复生,但池崇活着的时候最爱应含絮,你们既然深爱池崇,为何就不能遂了他的心意,好好对待应含絮呢?”
慕容水水说的话,池老夫人等人不能完全明白,但是最后一句话,她们听懂了,只是心中怨愤不能消解,终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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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武帝亲自为池崇主持葬礼,追封其为镇远王,葬礼声势浩大,灵安城内披麻戴孝,哀吊十里长街,追思半月有余,然而这样的风光,对于池家来说,早已毫无意义。
应含絮留在池府与鄂尔娜尹一道以池崇妻子的身份处理毕所有的后事当夜,池老夫人病倒了,鄂尔娜尹前去照顾,应含絮一个人跪在祠堂内。
蓦然觉得堂外蝉鸣凄凄也敌不过由心底升起的夜凉如水,应含絮想起那一次池崇遭自己报复而被罚到祠堂思过,就在这里,应含絮端着茶点提着凳子来看他,嘻嘻笑得当着他的面吃完了一盘子点心、喝完了一整壶茶,明知道他晚饭没吃饱,还故意留了空盘在他眼前,然后呷呷嘴巴、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那一刻池崇嫉恨的眼神凶极了,而现在,应含絮不知道他那时是刻意的表现还是真被自己气坏了,那时的他,有没有一点点想起前世的记忆,而关于他前世的记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他一点点想起了呢?
是从他娶了应杨柳为侧室却不肯与之圆房冷落她开始?
还是一直到自己被常琴胁为人质,他宁死也要保护自己开始?
这一切的一切,应含絮终于再也没有机会获知。
眼泪落在地上,堪堪浪费,应含絮执起案上的杯盏,小心翼翼地去接,听泪水滴在黄铜的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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