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夙止朦胧的意识逐渐苏醒,后颈酥 麻的微疼,鼻尖滴落一丝温热的液体。她睫毛抖了抖,一双沾满干涸血渍的手朝自己探来,冰凉的指尖将自己鼻尖的温热抹掉。
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越扩越大,下一秒,夙止轻轻地掀开了眼帘。映入眼帘的是莲迟渊熟悉的俊脸。
试着动了动身子,想起身,却被莲迟渊困在怀里,“别乱动。”他闻声细语。
眼神半分黑暗,夙止朝四周看了一眼。她们已经出了奉天王宫,身处一个陈旧而残破的寺庙里。
“为什么?”夙止在莲迟渊怀里,僵硬着身子,她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喜欢你。”莲迟渊将她微凉的身子又搂紧了半分,他的头稍稍低下,埋入她的发间。沙哑而难忍地说。
夙止轻轻地闭上眼,胀痛的眼眶想让她此刻放声大哭,但没有,她只是沉默了片刻,回道,“可是。太难了。”顿了顿,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瞳仁里挣扎而出,“喜欢一个人,太难了。”
“我不怕。”
“我怕。”夙止道,声音渐大,“可是我怕。莲迟渊。我和你本就不可能又苦勉强撑着,你得你的天下,我要我的自由。”
莲迟渊松开她,伸手抬起她的脸,逼迫她望着自己,脸色一点一点地发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不是还在怪我杀了莫凉?你可知他方才要杀了你,那只公狐狸潜伏在你身边这边久,你竟没有发觉。”
夙止微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傻。莫凉,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定还活着。以他的做法,他不是苏孤容的人,定也不是负卿的,那就只剩一个人。苏浮华。”莲迟渊眼神里戾气剧增,恶狠狠地道。
夙止被这些话击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莲迟渊,“你骗我。莫凉,莫凉怎么会是男妖。她不是。”
莲迟渊起身,将夙止一并拦腰抱起来,“信不信随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你也别妄想再给我玩什么小把戏。没有你夙止,我照样得天下。”
夙止蹙眉,她就算嘴上这样说,但下意识还是倾向与莲迟渊。兴趣自己早就觉察到莫凉的不对劲,只是,这样的结果就太出乎自己意料了。“我就算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你出得了奉天吗,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研究出来了武器,只要能给你传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莲迟渊便低吼道,“闭嘴。我堂堂翌昼天子,还需要靠自己的女人出卖色相在敌国潜伏?莫不是你陪苏孤容做戏还做出真的来了?舍不得?”
夙止险些气得吐血。自己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他竟,还半分道理不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跳下去,莲迟渊哪肯,见夙止真的动怒,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严重了。安抚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你别动,腿上的伤还没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夙止便想到自己一门心思帮他研究什么破**,结果把自己炸成这副鬼样子。更是委屈的一发不可收拾,“我自己作得,放我下去。”
莲迟渊后背和肩膀方才为了躲避奉天士兵暗士追杀时,留下的伤也一并被夙止的挣扎牵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警告又似是安慰,“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看着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别动,阿止。我疼。”
疼。夙止似乎刚明白过来,仅凭莲迟渊一人之力要想带着她出奉天王宫还跑这么远,要杀多少人。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必定受了伤。
虽然心里又怨又恨,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别过头,打量着他的身子。不看还好,这一看夙止倒吸了一口冷气,莲迟渊的肩侧若不是穿着黑色衣服,那血渍足足浸染了半条袖子。
颤抖地伸出手,她摸了摸了莲迟渊的胳膊,恍若回到了启山之上。无数次修行的时候,莲迟渊用这只臂膀将她护在身后,嗓子里苦涩难忍,扁着嘴道,“师兄~很疼对吗?”
这一声师兄,愣是让莲迟渊这七尺男儿鼻尖有些酸涩。她怀里的夙止,纵使早已蜕变成一道绚丽的彩蝶,蜕变成光芒万丈的倨傲女子,蜕变成各国声讨求之不得的人。但,她在他面前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事就背着手,斟好一杯茶,低着头给他认错的小孩。
“不疼。”莲迟渊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轻轻地咳了咳,将夙止更抱紧了一分。“你只要知道,就算是死,我也不允许你再受半分委屈。”
夙止嘴巴扁了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知道你疼。我知道,你别骗我。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是都要去繁锦的公主吗,你不是都已经计策好准备战斗了吗。你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为什么要现在放弃。万一,万一真的离不开了该怎么办?你这个笨蛋。”
她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情愫走过来的,那些大笑,那些装腔作势,那个虚伪得让她自己都讨厌的自己。那个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离开他的自己。本来就想这样过下去,本来就想帮他打赢这场仗就离开的,本来就已经绝望了的。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给她希望。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我是做好了打算。大战迫在眉睫,我是答应娶繁锦公主以取势将奉天覆灭,我本想来看看你,就看看你,看看我的心,你是否收好。但是。”莲迟渊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缓了很久,他道,“但是阿止,我宁愿不要天下,也不愿意看见任何人亲近你一分。”
我宁愿不要天下。
也不愿意任何人亲近你一分。
明明只是按捺不住抵不过相思相见一面,明明可以安全撤离。明明可以按照计划,按照原本的轨道将这出已经注定好难结局的戏演完。只此一面,便天塌地陷,沧海颠覆。
便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