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姬粉面含笑,伸出两根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一颗龙眼大的镂空雕花玛瑙珠子,一面屏退左右道:“之儿,你不必如此,有什么事就讲吧。”
安之便做出难色道:“自从母妃去世,您待安之一直如同己出,安之无以为报。”话未尽善,安之望见戴姬面上洞明心底的微笑,便知道这话说的没趣儿,一时住了口,听戴姬说。
戴姬笑道:“之儿,知道我为什么待你好吗?”
安之不知为何有此一问,便不解道:“儿臣不知,请母妃赐教。”
戴姬笑道:“你母妃生了你,可却不如我了解你;你虽不是我的孩子,却比英儿更加像我。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我一心,定然做出一番成就。”
安之听得这几句暗自窃喜,这也是安之所思所想,于是做出聆听教诲之态道:“是母妃抬举儿臣。”
戴姬笑道:“抬举?呵,没人会主动抬举你,是你自己有胆气。”
戴姬放下珠子道:“说吧,到底要什么?”安之垂下眼睑,:“孩儿求母妃把原来菡熙阁伺候的人都调回来,现在孩儿出入上下皆是一副陌生面孔,实在多有不便,还请母妃成全。”
戴姬上下打量着安之道:“哦,我当什么难事,既然你开了口,那就都调回来吧。”安之心中一喜,连连称谢。
戴姬也狡黠娇嗔的笑道:“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
“收下了什么?”大门口响起一阵洪亮的声音,卫王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大殿,戴姬见他进来,便带着安之相迎。
“妾见过陛下。”
“臣参见陛下。”安之话音淡淡的大有敷衍了事的意味,卫王听的颦颦蹙眉:“之儿,寡人是你的父亲。”
安之拱手道:“回我王,臣先为大卫子民,后为父亲之女,国事为重,家事为轻,改口称陛下是尽臣民之责。”
卫王知她为着贤妃的事心生怨恨,一时无法改变,气的面色发白,半晌说不出话。戴姬忙给安之使眼色,安之也假装没看见,微微撇过脸不看。不知是没人安慰的尴尬使自己学会了伪装,还是伪装的太久让别人忘却了你也需要安慰。有时候真想需要一句半句的安慰,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新一轮的伪装。
过了几日,戴姬果然调回了原先的宫人,月桂,霜华,茹兰几个面容憔悴,但精神尚可。据月桂说,芍蕊过去没有两天就被人给打死,悄悄扔出去了。
安之猛然想起芍蕊之前打趣璞雍公主一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担保这两件事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可以确信的是,祸从口出,一定是一个真理。
休息了半个月的宫人像一股新鲜的血液重新焕发着新鲜与活力,院子里的海棠花匆匆老去,花瓣如洁白的雪花在风中簌簌飘落,安之抽出宝剑对着树枝轻点一下,便是一阵浓郁的花雨,落在衣襟落在发间。
幻想着自己是一位浪漫的剑客,正在用剑术诠释如玉的华年,转身举剑,剑锋在棕红色的枝干上留下一道白印,又是一阵落英散落。
安之依然陶醉在自己脑海中的幻象之中,一面轻吟诗圣杜甫的名作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忽听得身后塔塔的响动,迅速转身,只见身后事一陌生的侍卫,面容生的丑陋,但衣冠整洁如新,却看面上两只如牛的大眼上稀疏的眉毛鼻子短而宽嘴巴厚实而阔大,来人道:“小人侍卫赵胜,参见公主。”
霜华远远看到一面斥责道:“越来越放肆,来人给我拖出去!”安之冷冷的盯着这个老而丑陋的家伙,月桂把安之护在身后斥责道:“好个放肆的东西。”一面叫侍卫托他出去。
那人却道:“小人见公主练剑,却不会使剑,一时糊涂,便上前来了。”安之令人松开他,一面礼遇道:“请教。”赵胜笑道:“小人虽不大通,却比许多人使得好些。”
安之沉静道:“请。”
只见赵胜于庭中空地上,三尺剑刃如波光涌动,赵胜的剑术的确不精,但众人并不懂,只觉得风声嚯嚯,赵胜也大汗淋漓,以为厉害。
赵胜一面挥舞手中宝剑一面念出安之未念完的下半首诗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倾动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安之因见他通文墨,又会剑术,便不再追究他轻薄僭越之罪,还令他每日教习剑术。
“茹兰,你可向往过爱情?”安之说时玉面微红,带有少女固有的羞涩。茹兰低声回到:“主子,此话不可宣之于众,若叫旁人听见了,会看轻了主子,白白败坏了主子清名。”
安之望了她一眼,心中虽是不悦,却也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那我告诉你,我生平最想要的两样东西:美满爱情和绝对权力。”
那些拥有着高贵血统的人是不愿将它说出口的,她们往往选择用丝绸团扇或手帕遮住脸娇羞的一笑,或是做出扭捏的姿态颔首,侧过脸去掩饰笑容。
月色溶溶,上有淡墨色的阴影,也许那便是桂花树,是千百年来吴刚执着的对象,这样淡泊的色彩恰似大师的泼墨的艺术画作,安之披着一身藕荷色蚕丝披风在庭院中静坐,院落幽暗,唯有那株金桂在悲伤地寂静中散发着浓郁的幽香,气人心脾。
安之有时常想,如果此人面容不生得如此丑陋,只怕会令自己倾心,时而会出现些许懵懂,但只要一看见他的面容,就会毫无心绪。
他与卫王的关系几乎僵化,一个是毕恭毕敬的臣子之心,一个是怒火中烧的高高在上的君主,在这种恶化关系催生的叛逆心理下,安之和赵胜的关系一步一步的贴近。
赵胜终于问道:“公主嫁我可好?”
安之心中一惊,萌生出对于生命旅程无尽的恐惧感,嘱咐赵胜千万不可泄露彼此关系,勉强应了。
安之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爱情,如果这样就是爱情的滋味,那么爱情并不美好。
然而这世上的人三六九等,自己就不是出众的女子,又岂能盼望拥有一个容色倾城的丈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激发出安之懵懂心灵中对于所谓情爱和婚姻的堕落情绪。
眼前的甜言蜜语融化了安之对于人生和权力的追求。是的,堕落是轻而易举的,不需要任何交代,她已然忘却自己**身份赋予自己的使命和注定了的前程。
赵胜能够给予她的低俗而无理的“爱”,不知算是一种对于权力的无穷欲望还是对于青春的强烈贪婪。它是丑陋而且浓烈的,像泥潭里生长出条条肮脏的根茎上丑恶污浊的花朵。
就在无知和懵懂中,安之放低了身段,就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追求者婚姻的过场。
赵胜日日写作情诗给安之,安之只觉得他文采平平,甚至还不如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的说他写的好。赵胜愈发得意,也要安之写作诗词给他。
安之心中嫌恶,却一味想表现自己的才学,回了诗词。赵胜每每都说自己配不上安之,却常自比管仲乐毅,常常鼓吹自己想要纵横天下的豪言壮语。
可谓“海口比天高,胸中无大志,位卑如草介,自喻管鲍齐。”见安之并不制止自己这种胡言乱语式的志向,心中愈发认为自己是沙中明珠,稻中金粟。高傲之心一发不可收拾。
“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茹兰手中一个镂空梅花檀木圆托盘,托着一个梅子青釉的圆润的小汤碗,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安神汤,安之看着这样一个精巧的小碗不禁想起一句“梅子流酸泛青时”的句子来。
倚着沉香如意纹凭几歇息,靠墙的香几上搁的帝王绿翡翠云山香炉正燃着一枚金桂百合倒流香,百合安神,金桂芳香浓郁,香烟缭绕如云山迷雾,旖旎朦胧,甚是美观。
“有话,你就直说吧,我们两个人,不需要那么多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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