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懂,”他急的面红耳赤,声调也提高了八度,近乎野兽的哀嚎:“那也不能让他白白的去送死啊!”
卫枢双手合十,抬起头,望着琼琼苍冥,旷远的无云蓝幕:“你说的对,他是一个智者。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愿意为命运做最后的献礼,他是一个真正的勇士,无愧他的名头。”卫枢垂下手,她为梁文生做出了最后祈祷已经结束,转而笑道:“就算你去拉他,也拉不回来的。”
“嘿呀!”雷世阁叹了一声,一拳捣在城垛上:“早知道是这样,我何必要推荐他去?随便找个披甲人不就行了?”
“他的死,和一个普通士兵的死截然不同,他是名士,就是文人的榜样,他只有死在卫军中,才能让天下名士文人对卫国口诛笔伐,让列国那些居心叵测的谋臣,讨不到半点便宜。他这样做,是想给我一个出兵的理由,”卫枢望着卫国驻军的方向,头上旌旗似被风用一只有力的大手撕扯着,在空中抽搐抖动,卫枢转过身,深沉的凝望着雷世阁:“他是给百玦一个出兵的理由。”
“理由?”雷世阁不以为然的塞责道:“出兵就是出兵,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理由?“
“等着看吧,即便卫国豫游都督不杀他,他也会自裁与卫军营地。”卫枢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百玦素来以仁义昭示天下,出兵都为义兵。而今卫国进犯百玦,是因为有卫英公主的前仇,卫国还算是占理,百玦若是主动攻击,倒给了列国出兵犯境的理由。如今,他死在卫国军中,无疑是要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天下,卫国敢杀使臣,将帅无道,这就是百玦出兵的理由,明白吗?“
雷世阁听的一愣一愣的,他依然不理解梁文生的做法,见卫枢说的似乎在理,便也叹惋一声:“我去安顿他的家人。”见卫枢仍在城楼上,雷世阁停住脚步,问道:“都督在看什么?”
“我在等梁文生的人头。”卫枢立在寒风中,肃穆的神情仿佛是在为梁文生默默哀悼:“他是以身许国的风流名士,卫枢要亲自将他的头颅接回百玦。”
卫枢一直立在城头,两个时辰之后,远处荒漠中渐渐浮现出人影,军旗,传来等鼎沸的人生,骏马的嘶吼声,兵器的碰撞声。骨碌碌的兵车声,伴随着,高耸崭新的云梯渐渐被推到阵前。
“都督!大事不好,卫国十五万大军已经逼近天靖关,他们怕是要叩关攻城!”
“都督你看!”
只听见身边一个士卒的一声惊呼,卫枢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根罪恶的长长的青铜兵戈,上面跳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圆球。未几,那人到了阵前,将兵戈向卫枢挥了挥,卫枢方才看清,那颗浑圆的白色圆球,是一个沾了血的头颅,花白的髭须来看正是梁文生。
他竟然死的如此屈辱。
“城楼上的卫枢小儿听着!速速献城投降,豫游都督开恩,可饶尔等不死!”一个不知死活的士兵,举着梁文生的头颅,单枪匹马的前来骂阵,卫国大军密密麻麻,如同骤雨将至前夕的滚滚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翻涌上来。先头部队已经迫近到距离护城河外百米之地,
”拿弓箭来!“卫枢一声命令,身旁士卒捧了弓箭,卫枢一手接过,取了一支崭新的箭镞,弯弓搭箭,箭头对准那骂阵的士兵,士兵见自己正被一只强弓对着,继而不到片刻,城头上布满了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箭都齐刷刷的指向卫枢箭头的方向,士兵心里发慌,生怕自己多一句话,便被乱箭射成筛子。
卫枢一抬手,城头上的弓箭手也一齐抬起弓箭,卫枢一松手,箭镞如虹,直直掼入冲在阵前的一名御手,他向左一歪,翻下车来。弓箭手也齐齐脱手,密如鸦雀出林,胡哗啦啦,乱箭如雨,疾风骤雨,来的突然。卫国军队被射到一片,接下来冲上阵前的士卒,都把手中的盾牌举到头顶,躲避乱箭侵袭。
“用投石器,投掷鱼油罐子。”卫枢一声令下,城中的高架投石器由三五个人拉着,一关一关点燃的鱼油从天而降,摔在地上便是一片冲天大火,砸在头上,大火便从头撩到脚,将人烤熟。
卫国架着云梯,士兵手持盾牌,一边躲避鱼油罐子,一边躲避箭雨,艰难的顺着梯子向上攀岩,那是一场何等惨烈的肉搏。巨大的石头被一块块扔到城下,砸在头上,顿时血浆横流,有的直接将头颅决断,有的被石头砸在胸口,胸前肋骨扎进肺子,喷出二两血来。
横尸荒野,满地都是断指断脚,碎石野火,把天靖关外原本平整洁净的一片荒原霎时间堆积得如从人间地狱。
“放箭!”卫枢一声令下,弓箭手丝毫不吝惜手中的箭矢,一盏茶的工夫便是一百多支。
战争是何等惨烈,何等悲壮,想起豫游曾经叫自己永远不要看见战争的惨烈,而今她才从真正意义上了解了。每一个人倒下去,都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碎,意味着要多背负的一份血债。
“都督!卫国有撤军的趋势!他们的队尾已经向砀山撤退了!”
“出城,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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