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慈宁宫忽然传了话让素依去见太后,来人虽未说明缘由,素依却已猜出了几分,想必是因着万岁爷的手伤之事,心中只觉得惴惴不安,诚惶诚恐地随着传旨的小太监去了慈宁宫。
弘历散了国宴,回到养心殿换了常服便躺在了软榻上歇息。过了会儿,吴书来便领着御医前来换药,望着受伤的那只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又惊又惧的小脸,见到过来送茶的人是秋若,便问了声,“素依呢?”
吴书来恭声回道,“回万岁爷,素依去了慈宁宫。”
弘历猛然坐了起来,凝声道,“谁让她去的?”
吴书来嗫嚅着,心想自然是太后娘娘传召,正待回答,弘历又问道,“几时去的?”吴书来方舒了口气,“太后身边的来福过来传的召,刚去了没多会儿,此时只怕还没到慈宁宫呢。”
弘历的眼眸忽地便暗了下去,如一汪静夜下的幽滩,清冷沉寂。
素依随着来福出了养心殿向慈宁宫行去,一路上话也未说一句,心中只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悲又是可叹,眼看着慈宁宫的宫门就在眼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素依回头便看见吴书来领着小六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忙止住了脚步,问道,“吴公公可是有事?”
吴书来瞧见来福一脸的警觉,便向小六子使了个眼色,小六子机灵地走了上去,与来福套着近乎,吴书来带着素依隔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太后娘娘召见你多半是为着万岁爷手受伤之事,你待会儿见到太后切莫多言,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她没问的你切不可多说。”
素依心中感激,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公提醒,奴才知道。”
“万岁爷的手不是因为你受伤的,他是喝醉了酒一时失手打碎了茶盏,与你无关。”吴书来又道。
素依惊讶地望着吴书来,喃喃道:“可是……”
“没有可是!”吴书来疾言厉色道,“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切记不要胡言乱语,这深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多言,有多少人都因着这个掉了小命,多说一句你便多一分的危险。”
素依这才明白自己是在皇宫,要去见的人是掌握着万万人生身性命的太后,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吴书来又道,“凡事有万岁爷呢,不要担心,你只管去。”
素依一怔,那边小六子已经走了过来,来福远远地便开始叫她,素依只得急急的追了上去。心里却还思索着吴书来的话,是皇上在帮她吗?
进了慈宁宫,来福便去回话,素依忐忑不安地立在暖阁之外,隐约听见暖阁中传来轻微的声音,便见一个身着栗色棉袍的嬷嬷走了出来,素依忙欠了欠身,老嬷嬷便引着她进了暖阁,只见太后着了件胭脂金花妆绣福寿夹衣,头上插了支金凤翱翔,又点缀了几片素净的珠翠,白嫩的手上戴了两支三寸来长的金镶玉的护甲正坐在炕上歇着,眉目端庄,看起来颇为年轻,却隐隐透着威严之气,素依忙俯身行了个大礼,道,“奴才素依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素依等了半响,却未听到太后说话,便只得垂首跪着,突听太后问道:“昨儿夜里伺候皇帝的人是你?”
素依突然便紧张起来,低低应道,“是。”
“皇帝的手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是因为此事,素依迟疑的将吴书来交代的话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待说完,手心里早已出了冷汗,又湿又凉,黏在手上十分的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忐忑不安地等着太后说话。
只听太后说道,“起来吧。”
素依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太后又道,“你该是知道今儿是初一,从今日开始有多少事要皇帝去亲力亲为想必你也清楚。可昨儿夜里却出了那样大的事,你是当值的宫女,却犯了这样的错,你说哀家该如何惩罚你?”
素依悚然一惊,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奴才罪该万死。但凭太后处置。”
太后的声音又柔了几分,说道:“你也不必害怕成这样,大过年的哀家也不想触那样的霉头,你去慎刑司……”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素依的睫毛轻轻一颤,不知为何此刻一颗悬着的心突然又安定了下来。
接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眼前出现一截明黄的衣角,头顶响起一个温厚的声音:“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前面有那样多的事,你怎么过来了?”
皇帝望了望跪在地上的素依,走到太后对面坐了下来,说道:“听说皇额娘午膳用的不太好,儿臣特意来瞧瞧,皇额娘可是身子不舒服?可叫了御医?”
太后挥手说道:“不过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胃口不太好,不碍事的。”
皇帝颔了颔首,目光落到素依身上,扬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