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天山的时候,经常到雪谷里去找它。”裴继欢把虾子收了回来:“告诉你,你没吃过的美食,就在我的手里。”
“就这么吃?”公主简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来一点点撒谎和戏弄的表情,可是裴继欢就这么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谎言和戏弄的表情露出来。
“就这么吃。”裴继欢笑道:“这是种呆虾,你去抓它,它就老老实实让你去抓,抓住了,掐头去尾,吃它的肉。”
“奇怪,恶心”公主又后退了几步,这时宇文琴也走了过来,看见公主的窘态,也不禁笑了:“这种虾就是这么吃的,我的傻公主。”
“不吃。”公主抗拒。
“来,闭上眼睛。”裴继欢笑着说。
他麻利地剥了一只山虾,望着闭上眼睛还在颤抖的公主,轻轻把虾肉放进她的嘴里。
随着牙齿轻轻嚼动,一股前所未有的甜香瞬间从嘴里传向鼻端,清脆爽口,鲜味幽长,果然是从未试过的鲜和甜,公主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宇文琴和裴继欢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公主缓缓睁开眼睛,倚在宇文琴身上,一面手理云鬓,一面整理着素绫长裙,直似出水鲜荷,俏然玉立,清丽出尘。“真是太巧了!”她淡淡地说:“昨天在家里闷得慌,本打算今天带着孩子们一道出来野营,没想一到这里,清静清静,反倒想自私一回,好好地让我享受享受。我昨天想过的事,今天都让大表哥给我代办了!”她不经意地挑动了一下长长的眉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轻落在了裴继欢脸上,却带着淡淡的怅惘。
几只红蜻蜓从公主头上嗡嗡飞过,映着快要下山的太阳,倒是显出格外的一种宁静,而这种宁静,公主在深宫大内,已觉久违了。三人望着水光山色,一时竟是无言。公主偏过头,淡淡地扫了裴继欢一眼,眼神里却满是关注。自从裴继欢住进了公主府和孩子们在一起,这位大表哥的影子,越发紧紧地盘踞在公主心里了,而且渐渐根深蒂固起来。公主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原因,自己在宫中,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到他,以至于给皇上弹琴时,好几次都走了神,被皇上取笑了一番。
换之裴继欢心里和公主心里想的,却是两样。他见到的公主二十出头,这张一尘不染娥眉淡扫的脸上,有一种久违的天真无邪,纯洁、纯净极了,充满了美好、纯洁和若有若无朦胧的光彩。他从心里叹息了一声,为什么这位干净纯净的公主,居然出生在染缸一般的皇家内院?面对着清澈见底的碧溪流水,水面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水面上,橘色的夕阳抛洒下一片玫瑰色泽,人在其间,宛若置身于图画。
猛可里啪地一声,一只黑嘴白身的小鸟儿倏地掠过水面,叼起一只肥嫩的山虾,拍着翅膀,噗噜噗噜地飞上了树梢,三个伫立在一起的人,都不禁吓了一跳。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为避嫌疑,我先走一步。”裴继欢对公主和宇文琴拱了拱手:“再走几步,就到山下,公主的卫队离得不远了。”
“你这是躲避世俗,大表哥。”公主淡淡一笑,望着裴继欢从山坡的另一端不急不缓地走了下去。绿叶掩映,不片刻,公主和宇文琴就都看不见裴继欢了。两人相视微笑了一下,依着裴继欢的安排,依然从原路返回山脚。
猛可里一条白色的人影从树丛里闪身穿出,宛若飞燕一般,不偏不倚地拦住了公主和宇文琴的去路。这人身法好快,身子一出,二话不说,右手抡处,一掌向公主的脸上击来。但这人虽然奔势极快,现身得又突然,宇文琴还是瞬间便有所反应,立刻闪身而上,出手一点也不比这人慢。她手腕一抖,运起武当三禽掌先柔后刚的劲道,倏地发掌,掌风劲烈,扑面生寒。
来人竟是个姑娘。
这姑娘身手了得,被宇文琴一个摘星手半路一拦,那只手掌倏地一翻,翩若夜蝠,已自闪开,拍出的手掌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道。这股力道刚柔相济,阴阳互生,绵绵密密,猛击过来,但宇文琴乃是武当神社掌门人太玄真人的掌门大弟子,看她掌势,立刻便知其中有异,当即沉肩一卸,把姑娘发出的力量尽数卸于无影,移形换步,双掌一错,五指如钩,倏地抓到那姑娘肋下,五指嘶嘶带风,气劲凌厉之极。那姑娘心中一惊,她跟踪公主多日,委实不知平日随在公主身边的这位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宫装女子,居然是一位武林高手,而且出手竟是如此狠辣。在泰山的绝顶,宇文琴姐弟俩来报信,那时候霍紫鸢已经和风栖梧公冶越两人一道进了上清宫去照顾昏迷的喀丽丝了,霍紫鸢在人群的骚动中隐约见到了宇文琴的身影,却因场面的混乱而未曾面识,宇文琴当然也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姑娘毫无疑问就是霍紫鸢了。
而就在霍紫鸢稍微一迟,宇文琴已然连攻三步,太清气功的无形气劲霍地张扬开来,霍紫鸢只觉一股冷风自身体左右同时袭来,她一头青丝,被对方掌风吹得向后飞起,袭近身来。
霍紫鸢不算毫无见识的江湖女子,她猛可里一见宇文琴出掌,立刻发觉这门掌法竟是来自于一个极少露面江湖的门派“武当神社”,对方一介女子,竟然气凝如山,用的正是神秘的武当神社“太清气功”。霍紫鸢剑法卓绝,但论到内功的修养,她还不如沉浸个中二十年的宇文琴,她功力还不达到这种气由心发随心所欲的境界,但也知道一个人如果内功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运之体外,伤人以无形之中。有了这般造诣,全身上下,随时随刻都有一层气机笼罩伴随,用之于动手过招,往往有凌云之势,却无缕冰之痕,防人之未防,攻人之未动,神妙无比。惊讶之下,霍紫鸢猛地一个铁板桥,足尖向前一顶,足跟使力,宛若一头玉燕,闪电般从宇文琴双掌之下逃离开去。
“‘幽冥纵’!你是幽冥神教的人?”宇文琴双掌错处,凝身不动,眼光灼灼地望着气息未定的霍紫鸢,上下打量起了她。眼前的少女,修眉长长,鼻子尖尖,眼睛大大,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公主已算是美人中的美人,眼前这女子比公主也不遑多让,艳色无边,风韵动人,宇文琴是个女子,见到了霍紫鸢,竟也情不自禁地生出我见犹怜之感来。
“武当神社和幽冥神教没有过不去的梁子,姑娘为何袭击公主?”
“是么?我喜欢我就做,我想什么时候做我就什么时候做。”霍紫鸢心底无形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气,刁蛮之性溢于言表,脚下大大前踏了一步。陡然间,大片劲风平地而起,地上残枝败叶悉数腾空而起,猛地一个穿掌,趁隙而入,掌心所向,却是宇文琴胸口要害,其势惊人。这是幽冥神教绝学“拍天掌”,漫天掌影,夹着劲风,猛然扑到。
宇文琴毫不示弱。公主在她的眼里,就好像她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决不容许任何人轻易伤害到公主,眼见霍紫鸢一再而三咄咄逼人,宇文琴心中大怒。她身躯一晃,侧身取步,把早已蕴在掌心的太清气功气劲加到了七成力道,霍紫鸢但觉对方掌风如箭,比之稍前,劲道无形中忽然强了几分,以她的乖觉,立刻收掌不发,腾空飞起,啪地一声,她身后那株合抱粗细的大松树上,忽然多了一个模糊的掌印,漫天松针,簌簌而落!
霍紫鸢一直跟着宇文琴公主和裴继欢进了山,她看见公主和宇文琴在上游沐浴,也看见了裴继欢正悠闲地在溪边捉虾。她眼看着裴继欢和她近在咫尺,却又不好意思,放不下面子出去与他相见,于是生了恶作剧之心,想要吓一吓公主,来?I卫自己心灵中的那片“领地”,没想到公主身边居然藏下了宇文琴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呼地一声落下地来,嫣然一笑:“打完啦,我走了!有缘再见!”
“站住!”但见身影一晃,宇文琴一脸寒霜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小丫头,你到底是谁?”
“我!”霍紫鸢忽然为之气结。
是呀,你是谁。
现下霍紫鸢还真的不好怎么说。说什么?是裴继欢的吗?她脸皮薄,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女孩子大多矜持得很,明明爱上了一个人,却要想方设法掩藏自己内心的感受而不予承认。不可否认,裴继欢在她的心里占着极重要的位置,这是她自己的隐私,自当不欲为外人所知。宇文琴忽然有此一问,虽然极其自然,顺理成章,换了霍紫鸢,却一时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云裳公主冰雪聪明,见到霍紫鸢粉脸通红,心中立刻起了一阵涟漪。她自然知道眼前的霍紫鸢对自己并无加害之心,于是忽地镇定下来。
“你……”霍紫鸢回答宇文琴的逼问,道:“问这个干嘛?”
“我问的就是这个!”宇文琴眨了一下眼睛,道:“你是公子认识的人吗?!”
宇文琴一直单身一人,自从丈夫去世,她就再也从未有过找一位相知相爱的伴侣的心思,这和她道家修为日深大有关联。道家讲究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师法自然,宇文琴修炼二十年的道家气功,其修为远不止于如此。但她除了是一位道家气功高手,同时也是一位心思聪明的女子,一瞧霍紫鸢的架势,她立刻有所感,直通通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公主想要说出口来的。
霍紫鸢心里一颤,却又嘴硬道:“谁和他是朋友?”
宇文琴缓缓收势,淡淡一笑:“好吧,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了。”浅浅一笑,轻轻挽着公主的手,转身离去。公主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霍紫鸢还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并未移动分毫。等到霍紫鸢猛省回神,想要追过去时,郁郁葱葱的山林里,已经失去了云裳公主和宇文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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