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只是一般人,对八门金锁阵毫无了解,决计不能如裴继欢一般无意陷阵又轻易出阵,加上阵中忽然出现的那一道“灵幻术”,更令裴继欢毫不怀疑面前的这个失传已旧的阵法的暗中主持人,正是朱雀门的门主“琴剑判官”西门琴夫。关东西域,精通武功者,裴继欢在师父杨白眉的带领下见过大多数,但没有谁是深通阵法,只有这个西门琴夫,对阵法稍有染指、具有这种能力。其实,八门金锁阵只是一门行军阵法,并没有多少玄妙之处,但能以阵法配以灵幻术困敌,无如说布下阵法的这人,不但心思灵巧,而且深沉诡谲,妄图一击而致裴继欢于死命的想法昭然若揭,从裴继欢一入阵,阵法中如影随形的那股阴森的感受,就可见一斑了。
两人安然度过了八门金锁阵,并未惊动到其他人,但眼前这座外形怪异的祠堂,一股邪气外露,洞开的大门宛若无底的深洞,正待时时要扑过来一般,令人心头沉闷之极,也寒意渐生。这种被拘束住的感觉越来越浓,压得人难以喘气和呼吸。
不知何时风静雪住,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声也没有。两人刚刚靠近祠堂的大门,骤然之间仿佛觉得眼前一暗,不禁一阵天旋地转!
裴继欢暗叫一声:“不好!”背着霍紫鸢倏地足尖一点,闪电般飘身两丈开外。霍紫鸢也自吓了一跳,急忙跳了下来,道:“你发现了什么?”裴继欢道:“噤声!有人来了。”
霍紫鸢四周一望,毫无人迹,立刻心生狐疑,道:“是谁?”裴继欢轻轻摇头道:“不知道,我刚才还在怀疑,为什么一座阵法设在外面,我们那么轻易就走过来了?原来阵法的中枢并不在那块石头上,而是大门口挂着的那一对黑色的灯笼。”霍紫鸢心头一紧,道:“这人现在哪里?”
裴继欢道:“他应当就藏在附近,这人很聪明,存心让我们困在阵里,等到‘灵幻术’发动,我们无力应付,他才现身出来。如今所见,恐怕门外的石头堆成的石头并不足怕,可怕的是这座祠堂,或者换句话来说,这座祠堂也许就是这整个阵法的中枢所在!你好好跟着我,别被任何东西所吸引。”霍紫鸢应了一声,两人碎步而前,走来那黑色的祠堂大门前站定。
裴继欢心头沉闷之极,但他内功深厚,虽然猝然之下险落敌手,天下两大高手亲手陶练出来的稳重和临危不乱这时候终究还是发挥出了作用。他看了一眼门口悬挂的一对黑色的灯笼。这两个灯笼不知以什么材料做成,黑得透明发光,被偶然卷起的寒风一吹,发出一阵怪异的吱呀声。就假如把这座祠堂形容成一个巨大的人影,这对怪异之极的黑色灯笼,就该是这个“人”的一对眼睛,更增加了几许阴森恐怖!
裴继欢玄功三转,胸中气闷之感逐渐消失,他点了点头道:“看样子我是高看了他了。按照这种摆设,他应该把祠堂整体作为阵眼中枢那才对,如今他把阵眼中枢放在这对灯笼上,可见这人狂傲之极,算死了我们无法突破他的阵势。”他转头望了一眼霍紫鸢,脸色怪异地道:“奇怪,我心头发闷,你为何毫无感觉?”
霍紫鸢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你忘记了我的绰号和我的来历了?若说装神弄鬼,谁能玩得过我们幽冥神教?”裴继欢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几乎都忘却了这一节了。不错,要在黑暗里玩套路,天底下倒真没几个能玩得过幽冥神教,何况你还是堂堂的神教教主、新一代幽冥神教。对方阵势虽然厉害,但是,要凭此阵取你我性命,却还未可知。”
霍紫鸢点头道:“那我们就来和他试试真章,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没拿出来?!”裴继欢握紧了她的手,微笑道:“你跟我来。”话声一落,身形已腾空飞起,铮地一声半空出剑,擦擦两声,两个黑色灯笼被他一剑削成四半个,身形未落,星跳丸掷,闪电般直扑进祠堂中去。就在两人即将来到祠堂门口的那一刹,猛可里一股寒风,一条黑色的人影闪电般从左边猛袭了过来。裴继欢算定了布阵者定然有所举动,耳边但闻风声猛烈,大喝一声,把霍紫鸢向上一甩,左掌下按,身体接着劈空掌力击打在地上的反弹之力,猛地一个倒翻,飞上了半天,伸手一揽,将霍紫鸢的娇躯揽在手中,轻轻落下地来。
来人是一个长身瘦削的中年人,黑衣黑帽,黑须黑剑,正冷冷地看着两人,半句话也不说。但见他手中黑剑在半空中微微一颤,一股冷风扑面而至,裴继欢一声长啸,紫霞剑破空刺出,叮地一声轻响,两人一触即分。裴继欢使了一招“偷龙转凤”,紫霞剑微微一扬,倏地搭在了那中年人的黑剑之上。那中年人右手一翻,手里黑剑向上弹起,劲风飒飒,点向裴继欢颅脑之间。他气劲奇大,在裴继欢变招换招的同时,已刺出了第三剑!
来如风,去似潮!
在宫九鹰的府上,裴继欢有幸一见华山派掌门梅花神尼那口短剑的迅捷无比和辣手杀着,这黑衣中年人手中的黑剑,丝毫不弱于梅花神尼袖中机关的那口短剑,就在裴继欢深吸口气,凝神运剑时,那中年人的身子已恍若鬼魅一般,飘出了三丈之外。一进一退,杀气漫天而来!
那中年人快,裴继欢更快!就在那中年人身子方才微微一动之下,裴继欢自对方瘦削的双肩晃动已看出了他后退之势,他手中紫霞剑倏地一翻,如影随形般杀到了对方身前。但听那人忽然一声冷笑,裴继欢蓦地只觉眼前一花,黑色的中年人瞬间变成了两个人,眨眼之间,两人又变成了四个。四个同样的黑衣中年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宝剑,立在他面前!只觉劲风袭顶,身侧附近,前后左右,全是那黑衣中年人手持长剑的身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迫得他又后退了三步。
原来在裴继欢的判断下,整个八门金锁阵中间位置通欠主持,阵眼当以整座祠堂而为之,此时他才真的醒悟过来,原来那黑衣中年人亲手布下的阵法微妙至此,他才明白,自己一进祠堂的大门,立刻一剑毁去那两个黑色的灯笼,令对方“阵眼”势弱。没想到的是,那人真的是以整座祠堂作为中枢主持,兵行诡道的险招,一时竟将裴继欢迷惑住了。原来这座祠堂正是整个阵势的关键,如今那中年人已骗过了裴继欢的耳目,持剑而立,身后,正是那座黑色的祠堂,他把握先机,已是稳住了阵脚。
“原来你不是西门琴夫,而是‘点灯如来’!”裴继欢冷冷地望着那中年人道。
“琴剑判官”西门琴夫家学渊源,他的祖父西门人豹和西域公冶世家颇有交情,传下朱雀门一派武功,门下弟子最盛时也在两百之众。西门人豹去世后,西门琴夫的父亲早亡,十四岁的西门琴夫独掌朱雀门,和公冶越一般,两人当年都是西域武林中的翘楚之才,与裴继欢的外祖父、河套之王裴伯通以及另外一位西域怪杰公羊子规并称“西域四怪”。西门琴夫少在江湖,但他的师弟秦人简却是游历四方,名震西方,名头之大,还在西门琴夫之上。因他少年秃发,生平示人以僧人打扮,江湖中人给他取了个绰号“点灯如来”。
两者所学武功大同小异,西门琴夫会的秦人简也会,两者之差,就在于西门琴夫内力精深远在秦人简之上,西门琴夫一生不屑于用兵器,临阵对敌,用的是一张名贵之极的孔雀琴,因此西域还有人管西门琴夫叫“琴魔”。而秦人简却未曾学过琴法,对于音律更是一窍不通,因此,这师兄弟俩武功还更高的还是西门琴夫。
这就是裴继欢一直想错的了。西门琴夫崖岸自高,少与人近,生平与琴为伴,独坐西昆仑星宿海上,世人难得一见。这样的高士,又有谁能使唤得动他?直到两人交手三招,裴继欢才猛然想起这世间除了西门琴夫之外,还有一个“点灯如来”秦人简。
“你就是裴继欢?”
“不错!”
秦人简冷冷一笑:“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点灯如来’秦人简!你冒充你的师兄,你师兄可曾知道?”裴继欢冷冷地
打量着他,点头道:“戒杀令乃西域第一令箭,比公冶世家的令箭召集力更大,更强。大概西门琴夫还不知道他的‘戒杀令’已经被你偷下星宿海了吧!我久仰西门琴夫‘琴魔’孤高盛名,没想到他的师弟却是如此不堪,甘心替人做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