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杂役用食盒挡住自己的红唇,轻轻回答他:“知道,是强盗。”
这声音听起来软乎乎的,好像一把最软的绒毛搔在人心上。
何连连却觉得这声音让人听得不自在:“你是专门侍奉严先生的吗?你叫什么?”
“小的姓顾,叫思南,我打小跟着严先生,自然专门侍奉他一个人。”顾思南说道。
话是正经话,但何连连总觉得从他的字里行间里听出了几分娇羞的意思。他笑说道:“强盗窝里怎么藏得住你这样一个漂亮的人?”
顾思南也笑了,奉承道:“何小公子面前,小的哪敢配叫漂亮。”
这话也是好话,但何连连听着仍旧别扭。
他暗暗打了个哆嗦,往嘴里舀了一勺稀粥,食不知味地囫囵下肚。顾思南在旁盈盈一笑,极有礼数地告退了。
何连连自己也想不通,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地步,他为什么仍然能够坐有坐相吃有吃相。按说强盗窝里最不成体统,可是看顾思南的样子,好像比他在彭城东家家里看到的下人都要知进退。或许因为这样,他不敢随便造次。
吃完粥饭他就困了,趴在桌上睡了会儿。忽然听到严先生的声音,便从黑梦里一个激灵惊醒。
严先生在外面同别人说话,何连连捏着发麻的腿脚滚到门边,才要开门,眼尖地从门缝里看到顾思南站在门外。
他穿了件黑毛大氅,亭亭玉立如一支墨梅,垂眼笑着。
严先生伸手替他拢住大氅,说道:“外面天寒,你小心旧疾发作。”
顾思南说道:“不碍事,我有暖炉。”说着把怀里暖炉往严先生那里送了送。
严先生问他:“怎么跑去见他了?”
“义父为什么带他回来?”顾思南不答反问。
何连连意识到,二人口中的“他”十八九就是自己,顿时耳根开始发红发热,好像捉到一对背后说他坏话的贱人。
严先生倾身对着他的鼻尖睨他:“怎么,吃醋?”
顾思南没答,严先生又直起身,说道:“黏黏是个有点意思的人。”
“有点意思的人都要牵回来当儿子吗?”顾思南笑着说道,然而门后的何连连硬是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尖酸。
他想,他才死了一个爹,才没有兴趣再认个回来。
好在严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刮了刮顾思南的鼻梁:“义父有你一个儿子就够够的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话很讨顾思南欢心,立刻就腾出只手勾下严先生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了一吻,然后欢快地跑了。
何连连顿时被这一吻闹得有点消化不良,仓促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撞在桌上。
严先生推门进来,讶异道:“怎么?”
何连连:“啊……”
他还想问你俩怎么呢!
严先生拎来一壶酒,又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摸出包花生米,随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一起吗?”
何连连舌头打结:“……不,不必了。”
“我就随便问问。”严先生慈眉善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