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师父郑源回到锦绣山庄之后见了鲁圻木一面。
鲁家来接他的人还未到,鲁圻木就拎着包袱在山门外等着,郑岚从他身后缓缓走过去,叫了一声“圻木”。
如他所料,鲁圻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落在他身上。
“圻木,是我对不住你。”郑岚像是看着他,又像是隔着他的身体看着另一个已经走远的人,“我没有做到对你父母的承诺,只带你来,指教你功夫,却没有注意到你的心事,都是我不好。”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假装,还将我当个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鲁圻木终于肯转头看他,神色冰冷,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知道你和我哥哥的事……”
杭城腊月里的天气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十分寒冷,郑岚却浑身打了个寒颤,“圻木,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哪样?”鲁圻木慢慢靠近,郑岚竟忍不住后退半步,“我时时刻刻都要想象,你和我哥哥不知廉耻暗中苟且的样子!”
郑岚猛地抓住他的肩膀,颤声低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讲你哥哥?他临终时都念着你啊!”
“从前父母讲哥哥多么流风回雪似的人物,其实我早都知道,你,还有他,都龌龊!让人恶心!”
……
鲁圻木眼见着郑岚连着后退几步,单手捂着胸口,皱着眉十分痛苦的模样。
他几乎要忍不住去扶了,又狠下心,任凭那人悲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是这双眼睛,这样的目光,常常好像望着他,实际却看着那个回不来的人。
鲁圻木从小就知道,父母的期望都落在天资聪颖的哥哥身上,他们教哥哥家传的武功,管教得那样严厉。对他,却是宠溺甚至有些放纵的,幼子只要在长子的庇护之下安稳一世就好。
哥哥是“楠”,是那珍贵的栋梁之才,而他只是“木”,是那山上随随便便的一棵,同其他千万棵并无任何不同。
他从来都顺从着一切安排,直到有一天哥哥从外面的雪地里救出一个受了重伤的俊秀公子。
家中为那位公子延医问药,他醒转之后说自己叫郑岚,是锦绣山庄外出历练的弟子,便被父母奉为座上宾,精心照拂。哥哥听闻这位公子在武学上颇有造诣,在几番探讨之后更是将其视为知己,几乎日日陪伴在侧。
只有他,心中向往着,却无从接近那个人。只有在那个人和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假装路过,才能落得一句轻飘飘的介绍:“这是舍弟圻木,年纪还小不懂事。”
鲁圻木极力想证明自己并不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日夜苦练,终于将鲁家棍中最难的一式练出了形,立刻急匆匆想跑去郑岚面前想展示给他看。
前厅里嘈嘈杂杂乱成一团,父亲罕见地对哥哥祭出了家法,郑岚也在旁边跪着,探出半边身子将雨点般落在哥哥身上的棍子挡住。他们吵,母亲呜呜地哭,他在旁边呆立着,整个人都是空白的。
那天晋南所有的雪都化了,春意盈满了院子,哥哥坐在那个人的马后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