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洛都,枕山楼。
风茗推门走入小楼的厢房时,正见屋内临湖的窗户半开着,依稀可看见楼外浮光跃金的宁静湖景,西斜的阳光将窗棂上雕镂的山水图斑驳地投影到窗边的案桌上,光影摇曳之间,一双青年人骨节分明的手正闲然地摆弄着案上的青瓷茶具。
“怎么样?今日的选官结果如何?”听得有人进入厢房,正径自临窗煎茶为乐的沈砚卿却是不曾抬眼,只是保持着那副好整以暇的看客语气,挑眉笑问。
“能如何呢……先生猜得还真是准。”风茗愣了一瞬,旋即微微一笑道,“裴统领确实不曾横加干涉什么,真凶当庭自尽,顾淮之因故意伤人及私带醉生散判流刑岭南。而且因为这个案子,那位苏敬则苏公子倒是真的得以留京,先生猜猜吏部给了个什么官职?”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狡黠。
“这我可就无从猜测了,你还是直接说吧。”沈砚卿兀自轻笑一声,抬眼,“坐吧,正巧也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一说。”
风茗垂眸微微颔首,缓步走到沈砚卿的对面坐下:“吏部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个案子,将他分到了廷尉寺做寺丞。至于舞弊的事么……含章殿的意思是,人都死了,也不好再追究什么,罚了顾氏那一支五年不得入仕,也就罢了。”
“这样啊……”沈砚卿语气很有些深远,缓缓地叹了一声,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又笑道,“也是,这个案子处理得到此为止是最好的结果,绣衣使自然不必打草惊蛇了。”
“到此为止?先生指的是……那日计划之中的栽赃么?”风茗疑惑道。
“不完全是。”沈砚卿说着停下了手中沏茶的动作,另取过一个拆过封的信件递给了风茗,“还有这件事。”
风茗拆开信件大略地看过,却是有几分惊讶:“醉生散?风城那边的意思是放手去查,只是这字迹……是我三哥的?”
沈砚卿闻言,说完这些,重又取过青瓷茶具有条不紊地沏起了茶,了然道:“我只道这字迹与寻常不同,原来老城主已是将处事权暂且交给了三公子风蔚么?”
“不过这和案子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按着当时的口供来看,江飞白手上的醉生散似乎并不是来自于顾淮之,那么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取得这种被大宁严加限制的药物呢?”沈砚卿说着顿了顿,又道,“看来三公子也觉得,此事和三年前西坊的事情有关。”
“西……坊?”风茗不及去多猜风城此刻的局势,听得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名字,心中微微有些讶异。
“罢了,过几日有了确切的线索,再与你细说吧。”沈砚卿笑了笑,也不知是否看破,只是轻飘飘地转而问道,“对于前几日的这个案子,应当没有疑问了吧?”
“没有了,只是有些好奇一些无关紧要之事……”风茗踌躇了一番,仍是开口问道,“此前那名缺席选官的学子,不知是究竟因何而缺席?陆寺卿看起来并不像庸碌之辈,为何在廷尉寺白白耗了这么些年不得升迁?还有山阴苏氏……”
“……风茗,你好奇的未免也太多了些,我还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沈砚卿嘴角牵了牵,语气稍稍上扬,“不过这些问题……”
“什么?”风茗眨了眨眼,稍稍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砚卿终是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
“先生又拿我开玩笑。”风茗微微撇了撇嘴,而后笑道,“既如此,今晚那些得了一官半职学生在枕山楼中恰好有个庆功宴,我这便找个上好的位置看着,说不定还会有所收获——即便没有,也可聊作是打发时间看看热闹。”
“庆功宴?我也略有耳闻。”沈砚卿沉吟片刻,笑道,“我记得自二楼的散客座俯看很不错,风茗你可愿与我共赏一番?”
“先生也有兴趣?”
沈砚卿仍是笑意闲然:“如你所言,既然左右无事,今晚我便也亲眼去看一看,或许……也会是一场好戏。”
风茗微微有些惊讶,毕竟沈砚卿并没有向她细说这些的必要:“先生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其实也不必与我细说吧?”
“但也没有什么隐瞒不提的理由。”沈砚卿将茶具收拾末了,又拾起放置在一旁的无字折扇缓缓展开把玩,带着几分戏谑地笑着,悠闲得全然不似一个商会的总管,“何况若是九姑娘有所顾虑,我也不能擅做邀约不是?”
“先生可别说笑了……”被他这么一说,风茗也不禁笑了起来,却不似此前拘谨的模样,而仿佛只是友人之间在调侃说笑,“我知道了,先生是想说我又太过拘谨了吧?”
沈砚卿道:“是啊,我可还远远没到能摆前辈这种架子的时候。”
他说着站起身来,仍旧是有几分随性地笑着:“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妨先去二楼稍等片刻?我再去吩咐些事情便到。”
“自然无妨。”风茗便也坦然笑答,只是语意之中又似有几分莫名的希冀,“那……既是先生邀约,若是迟了,可要自罚三杯。”
“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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