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之间,却听得玉衡已然不紧不慢地开口:“楚王殿下何故踟躇不前?”
“不知长秋宫有何谕令?还望廉贞大人明示。”楚王索性向着玉衡抱拳行了一个军中之礼,朗声反问道。
玉衡轻轻地笑了一声,示意其余人在原地等候,而后手捧锦盒从容地迎着兵阵走来:“长秋宫念及殿下平乱有功,眼下汝南叛逆尚有余孽,特赐予殿下白虎纹之幡,以振军心。还望殿下不要推却。”
“谨遵中宫殿下之命。”楚王象征性地对着长秋宫的方向微微行礼,面上终于流露出了几分笃定的笑意。他不再顾虑什么,大步向前走出兵阵,迎着玉衡而来。
玉衡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往日华光潋滟的眸子里沉着晦暗不明的光,而原本紧紧扣着锦盒的十指却是渐渐地开始松开。她每走出一步,便可见兵阵中的刀剑寒芒随着她步子的变化悄然飞转,凛冽得直要刺入人眼。
“楚王殿下。”玉衡的脚步与楚王几乎是同时停下,她微微仰首看着眼前的青年藩王,将锦盒平举着递出。
此刻两人均已离开了各自下属的护卫,周身一片空旷。在他们各自的身后,绣衣使与楚兵相对着整肃而立。
楚王也不多做谦辞,抬手便接过了锦盒,笑道:“有劳廉贞大人了。”
两人的话语声回荡在一片寂静的阊阖门下,楚王的尾音落下之后,又似仍有一线微末声响在夜色之中越颤越细,越颤越高,直至最后消弭不见。
玉衡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了楚王腰间的佩剑之上。感觉到对方平稳地接过了锦盒,她缓缓地撤回了托举着锦盒的力道,语调仍旧是波澜不惊:“长秋宫有言,楚王可取白虎幡亲自示下,以振军心——”
“锃”!
在锦盒离手的一瞬,玉衡猛地一抬头,右手闪电般地向前一抄拔出了对方腰间的佩剑,而后借势将剑刃向着斜上方凌厉地一削。
一线寒芒转瞬即逝,却是亮如霹雳。下一刻的脆响之中,便是头颅迸射出一天血雨滚落在地,蔓延千万朵诡异的鲜红花朵,而那方锦盒也被这一剑高高地挑入空中,
犹自温热的鲜血浇在玉衡的脸上与官服上,殷红的血森然地划过她的脸颊滴落下来,黏腻腥甜的气息在夜色之中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肆意游走。
一时间三军皆惊,便是在后方待命的绣衣使们也全然不曾料到有如此变故,愕然地望着玉衡的背影。
玉衡却是不敢大意,她又一剑挑开了锦盒的盒盖,而后抬起左手接住了掉落而出的白玉兵符。保持着这高举着兵符的动作,玉衡又是向前走了一步,扬声质问道:“皇城禁军见驺虞符当如见先祖元帝,何故在此仍不解甲?”
楚王手中的兵力有相当一部分皆来源于中领军所辖禁军,几名禁军副将见如今楚王瞬息殒命,玉衡手中的兵符纹饰与形制也的确与国史所载驺虞符无二,一时间纷纷收剑顿首,口称“死罪”。而副将既已如此发话,其下的禁军士兵自然也是效仿着收剑请罪,无意再战。
但此处同样势众的,还有楚王豢养的亲信死士。
“长秋宫牝鸡司晨,岂可当真?”为首的亲信在他人尚且震惊之时暴喝一声拔剑而起,顷刻间已掠至兵阵之外。
玉衡的目光毫无惧意地与他相交一瞬,身形紧绷,却是在下一刻垂眸阖眼,神色冷峻。
亲信的剑光划开前方的沉沉夜幕,直取玉衡的要害,凛冽的剑风已簌簌地将她的鬓发吹得轻轻飘飞。
玉衡猛地一睁眼,旋身闪避之间长剑一抬,铮然抵住了对方的攻势。
“嚓”!
玉衡的剑锋擦着对方的剑身一路向上探去,末了剑尖相触时力道却是蓦然一收。下一瞬,玉衡的身形向后一扯,一道剑光流转如秋水般瞬息斩下,而亲信手中的长剑已在剑刃相击之时应声断裂。
“叮”。
断裂的剑尖落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溅起几点玉珠般的水滴四散跳起,又被落下的血滴击落。
玉衡的剑已然没入那人的心口。
她施施然抬眼,越过这名亲信震惊的目光看向他身后仍未卸甲的士卒,厉声道:“楚王怀不臣之心矫诏袭击赵王,如今又拥兵阊阖门下欲行废立,按律——当斩。”
楚王名下的禁军自是心下明了,此刻只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身后待命的绣衣使们立即明白了此刻的状况,齐齐拔剑上前护卫着玉衡。那群死士正欲上前将这数十人围歼,后方却在一瞬间骚乱迭起,而后他们竟调转了方向,纷纷地拔剑向着后方而去。
“那是什么?”便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绣衣使们也不禁翘首而望,惊疑不定地交头接耳了一番。
“定北军……”玉衡维持至今的冷静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极大的裂缝,她略微定了定神,低声吩咐,“你们在此协助定北军破敌,我这就去禀告中宫殿下。”
“是。”
就在玉衡的身影消失在阊阖门后之时,楚王死士们的后方已然战成了一片血海。
“谢徵,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战局之中,青年在身旁同袍再三的提示之下,目光终于从阊阖门的方向移开,“想必是我看错了。”
夜幕之上的猩红黯淡了几分,在东方的天际,一线晨曦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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