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算来沈先生年岁居长,又与我的妹妹十分熟稔……称我风蔚便可。”风蔚随手拨弄着盒中的黑子,忽而话锋一转,笑道,“沈先生可愿来一局?”
沈砚卿见他这般模样,却也是并不急于说明来意,欣然走上前端坐于风蔚对面,亦是笑着应道:“乐意奉陪。”
“那么我便不客气了。”风蔚说着已执起一颗黑子,携着几分刀剑相击般的凌厉力道落于棋盘之上。
沈砚卿但笑不语,他垂眸看着棋盘,右手随意地拈起一颗白子,却只是向着他心中定下之处闲然地一弹。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白子正正地落在了那一点,又轻轻地跳了一下。
风蔚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后又落一子。
两人如这般往来数次后,终究仍是风蔚率先开口。他瞥过沈砚卿一眼,忽而道:“沈先生的气色看来似乎不太好。”
“拜令严所赐。”沈砚卿亦是笑了笑,颇为闲适地又落一子。
风蔚拈着一颗黑子,动作略微顿了顿:“你不怕我动手暗算?我的意思是,他毕竟是风城的城主,也是我的父亲。”
“风蔚公子不妨先说一说,你为何会如此果断地应邀而来?”沈砚卿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亦不急于提出合作,“虽说你的父亲已然逼死了他的亲生弟弟,又违背风城之训南下中原,或许过上几日,连他的女儿也……”沈砚卿说到此处,不觉轻哼了一声,“可不论是风城的规矩还是九小姐,都还不足以让稳坐继任者之位的三公子冒险至此。”
“这却还是要多谢沈先生的那封信。”风蔚眉头微锁地落下黑子,似有些许不快,“你不过是想用风茗来威胁我——别忘了,风茗毕竟是父亲最为疼爱的女儿,与南城叛逆岂可同日而语?”
“这并非威胁。”沈砚卿却是笑了起来,话锋一转,“风蔚公子有没有想过,如今风城的处境如何?”
“内忧外患。”
“不错,风城踞山势之险建成,而后才立足北疆多年。你觉得若是如风连山这般轻易南下,风城之人敌不敌得过中原精锐?”
“……”风蔚一时无言。
“你们的第一任城主立下不涉中原政事的规矩,意图原本便是在此。风城的人手数目远逊中原,在民间做些消息生意尚可,一旦插手到了政务……”
“中原也好诸胡王庭也罢,必会在我们将情报泄露前予以重击。”风蔚轻叹一声,接过了他的话语,“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允许一个渗透朝堂宫廷的江湖势力存在——但父亲又怎会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他是想趁着洛都二世祖们的内乱,彻底掌控住中原的情报势力,乃至于……”
风蔚听得沈砚卿冷冷地笑了一声,心知他想说的是风连山早已有了逐鹿中原的野心:“但风城的人手根本不足以这样做。”
“所以才有了雪岭,还有利令智昏被他骗到了明面的风归藏。”沈砚卿似笑非笑地瞥了风蔚一眼,琉璃色的眼眸之中竟有些许森冷之意,“而后借力于那时先帝的指令暗中搭上赵王做低姿态,谋得些许赵王这些年来利用前左民尚书敛来的官银。如此,便又有了招募人手的钱财。”
“……证据呢?”
“尽可核对一番雪岭之中大致的货物往来。三公子以为,那时区区醉生散如何能在风城之中大张旗鼓屡禁不止地进出买卖?不过是因为风连山便是暗中与石斐接洽的醉生散商人。”沈砚卿拂袖将其中藏着的薄薄书册抛给了风蔚,“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但风城这番得罪洛都之后的安危,便是谁也不能保证了。”
“可我听闻西坊之变……”
“多半是先代总管发现了端倪。”沈砚卿摇了摇头,眸光沉沉,“于他而言,那不过区区几名可以随时被替代的属下。但醉生散的生意获利甚广又牵涉平陵之变,却是万万断不得。”
风蔚正翻阅着那册书,闻言不可置信地定了定神,方才再次问道:“你认为赵王会反扑?”
“这是最好的可能。”沈砚卿见他心神动摇。微微倾身向前,冷然直视着风蔚的眸子,话语笃定得近乎威胁,“若是赵王兵败,那么风城作为共犯……呵呵,如今传檄起兵的藩王,可没有一位是仁慈的。”
风蔚沉吟了许久,方才合上书册,轻叹一声算作告负:“我也不过只是对沈先生托人传来的话略有疑虑。”
“自然。”沈砚卿旋即便又端坐下来,带着慵懒的微笑落下了最后一子,“风蔚,这一局是你输了。”
“愿赌服输。”风蔚阖了阖眼,似有些许疲惫。
沈砚卿见此,料定他的决心或许还未足够坚定,便又从容笑道:“风蔚公子可愿再听我一言?”
“请说。”
“可还记得我在那封信中提过,兴平五年夏并州的羯奴叛乱?”
风蔚有几分不解地微微颔首:“我还特意去调查了一番因此身故的几位使者,他们皆是听闻了雪岭制造的西坊之变后,主动——”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忽而一凛,“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当真查到了什么,抑或只是父亲永绝后患?”
“我最初怀疑是雪岭借势而为又企图栽赃于绣衣使,后来得益于令严的一番对策,又险些认为雪岭的背后是南城。”沈砚卿声线微沉,对风蔚的猜测不置可否,“可惜终究是职权所限,加之西坊之变后枕山楼已是外强中干,未能彻查。”
他很清楚无论风连山因何如此,都已足够令他心寒——对最宠爱的、绝不会与自己有权力纷争女儿尚且如此,何况是他风蔚呢?
“那时你既已向我传信,想必心中也有所猜测——”风蔚暗暗地握紧了拳,“你有没有提醒她要小心?”
“如你所言,她毕竟是风连山最疼爱的女儿,这样的话,她会信?”沈砚卿说到此处,却是不由得苦笑,“更何况她若是信了,我担心……她更不会委曲求全,甚或对风连山出言不逊,惹祸上身。”
风蔚阖眼轻叹一声,一时不语,而沈砚卿亦不催促什么。
“那么,沈先生可否说一说你的计划?”良久,风蔚终究是苦笑着开口发问,而他说到此处话语声亦是迟疑着低了下去,“还有我的些许私心……可否求你在计划之中,保风茗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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