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尸体脖颈之上的铁链绕下,而后俯身便要拔出那柄长剑。
也正是在此刻,她顿觉脑后一阵寒意直取而来。
有人偷袭。
玉衡当机立断地放手回身,抬起双手绷紧了镣铐之间的铁链勉强抵挡。
“嚓”。
铁链应声而断,玉衡借势在地上一滚,避开了尚有余力的剑锋,而后借势抬手握住剑柄,猛地将它从尸体的头部拔了出来。
又是一名赵王营中的士兵。
玉衡避开了这一剑后正要直起身来,眼前却是倏忽地一黑。下一刻,她已然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咯着血。
这时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上新新旧旧的伤口已在阳渠的水流与方才的搏斗中尽数迸裂,连成遍布全身的钻心灼痛。而或许是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泡了太久,她的四肢也已逐渐冰凉得接近迟滞,却唯有额前的灼烧感愈演愈烈。
不妙。
玉衡恨恨地咬着牙,已感到一阵劲风拂面,雪亮的剑光顷刻间兜头逼近。
尽管全身上下已几无半点力气,她却仍旧是奋力地半跪着扬起脸来,拼尽最后一点力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伺机而动。
她阴郁到接近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向那人,仿佛要将对这张脸的记忆牢牢地带入地狱。
然而那足以致命的一剑终究没有斩下。
“哧”。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利刃入肉之声。
玉衡讶异地看见一点墨色的剑尖自那人的心口骤然刺出,她面上几近疯狂的神色还未全然褪去,便已见那名士兵的目光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而他身后的人将那一点剑尖又立即拔出,而后一脚将尸体踢至一旁。
玉衡这才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素来风雅秀颀的少年一袭此刻却是黑衣便装,手中提着的却正是玉衡先前交付的那柄“别秋”,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依旧沉敛宁谧,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他少见地没有流露出半点柔和温雅的笑意,眉目之间也因此而再藏不住原有的清冷锋芒之气,便恰如那温润玉匣之中的三尺水光终有一朝惊掠而出。
三两片雪花轻盈地停落在他的指间,而“别秋”的剑尖之上,血珠正一点点地滴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玉衡原本想牵起唇角对他如往常般戏谑地笑一笑,却已再抵不住精神骤然放松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疲倦无力。
她在一片天旋地转的幻觉之中倒了下去。
“玉衡!”
苏敬则快步上前,蹲下身扶住玉衡委顿的身形,令她倚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却发觉她全身已是绵软无力,冷汗涔涔地透出了衣衫,尽管四肢寒凉如冰,额前的温度却是越发灼烫起来。平日里了无破绽的戏谑与玲珑在此刻都被击碎为萧萧瑟瑟的凉意,一如这漫天落地即融的雪。
他拥住她的手臂不禁略微紧了紧。
玉衡并未立即昏迷过去,只是连日以来都强制自己保持着极度的清醒,此刻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脑海之中是密密麻麻针刺蚁噬般的头痛欲裂。
于她而言,只是蓦地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极淡墨香携着春风低吟般的暖意萦绕在鼻尖,却又在她有心探寻之时又宛若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弭无踪,难以捉摸。
玉衡感到最后一丝清醒的神识隐隐地也将飞逝而去,她挣扎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喉中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而苏敬则似乎亦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那萦绕于鼻端的淡淡香气亦是蓦地远离了几分。
神思好似一刹那地便飞出了很远,玉衡朦朦胧胧地感到视线缓缓地飞升起来,一低眸之间,便看见了纷纷扬扬的雪中,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自己似已昏迷不醒地倚靠在少年的肩头,而他半跪着拥住自己,似乎正垂眸低声地说着些什么。
她只觉得视线越飞越高,连这样的场景也渐渐远地看不真切,却又在触及穹顶的那一瞬猛地坠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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