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理解,是一种在感知的基础上探求审美对象内部联系的理性认识活动。
小而言之,戏剧中一切稍具含义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语都需要获得观众的理解,萨赛所说的戏剧家所运用的种种“约定俗成”的表现手段,都以观众“能理解”作为前提。大而言之,一切包含着较大人生含义的戏剧作品,更是需要谋求观众的理解。
从单方面看,理解是艺术家对观众的一种要求、一种期待。实际上,这更是观众对艺术家的一种要求、一种期待。理解是观众的义务,也是观众的权利。观众渴求着理解。遗憾的是,许多艺术家常常无视观众的这种渴求,处处唯恐观众不理解,结果就剥夺了观众对理解的享受。
在剧场中,观众只要稍稍获得一点理解的权利,就会感到愉悦。17世纪前期的西班牙戏剧家维迦精细地观察到:“双关语和暧昧的措辞在观众里很受欢迎,因为每个看客总以为话里的含意只有自己一个人懂。”只要深入到剧场去考察,就会发现这种现象确实普遍存在。一句直露的打趣固然也能引发一些笑声,但总没有像那些需要略微动一点脑子的巧妙玩笑那样使观众笑得畅快。观众急速地走完了对这个巧妙玩笑的理解过程,由于这个过程是他自己走完的,他一下子显得那样自豪和兴奋,几乎不相信周围的观众也能走完这个过程。他也许是一位学者、一位科学家,平时绝不缺少思索的乐趣,也不存在听懂一句话便傲视他人、沾沾自喜的那种浅薄,但在剧场中他不能不为此而兴奋。因为这是在接受灌输的总体状态下突然出现的要自己去填补的空缺,是在集体审美的情况下无意获得的个人自由。
1962年,中国戏剧家曹禺在一次谈话中想给青年剧作者分析一下契诃夫的名剧《海鸥》,以资借鉴学习。但奇怪的是,当曹禺把剧本念到开头,他就很少作什么分析和解释了。在当时留下的谈话稿中,人们只见到曹禺是这样“分析”的:
——又一个停顿!我们想想,这里的停顿该有多少潜台词啊!
——注意,这个停顿用得多么好!所谓含蓄,全在这里。
——这里对生活对人观察得多么仔细啊,写得多好!
——这个“他”字妙极了。
——这些描写,懂戏极了。
——这才是真正的含蓄啊!如果再多说一点,就全露了底,全完了!
长于言辞的剧作家似乎再也讲不出多少话来了,老是叫观众和读者去“想”,究竟该怎么想,想些什么,却不愿多说。曹禺知道,剧作家留给观众理解的空缺,很难用逻辑语言概括清楚,而只要把剧情背景弄明白,一般观众都能获得理解。没有创作经验的人总是不大珍视,也不大信任观众的理解,因而总是说得太多。
针对这种情况,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指出:
新观众期望亲自从诗人和剧院那里得到他们认为重要的或喜爱的东西。他们不乐意舞台上像对待小孩似的来教导他们。新观众信任作者和演员,同时也要求他们对自己给予同样的信任。他们不乐意被人认为是愚蠢的。
因此,演员们要是斜视观众并向他们解释那些一看就懂的东西,那对他们就是一种侮辱。
在剧场里翻来覆去解释那些不需要说明的东西,简直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