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的理智(1 / 1)

[英]大卫·休谟

最能推翻皮浪主义或过分的怀疑原则的,乃是日常生活中的行动、运用和工作。这些原则在学院中诚然可以繁荣,可以胜利,在那里我们是难以(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反驳它们的。但是它们一离开它们的庇护所,而且假使我们感情和情感具体化的真实对象的表象,把它们同我们天性中的较有力的原则对立起来后,它们就会烟消云散,并且使最坚定的怀疑论者同其他生物处于同样的条件之中。

因此,怀疑论者最好是呆在自己本身的范围中,去展示那些出自更高深莫测的研究中的哲学反论。在这里,他们似乎有充分取胜的把握。他可以正当地坚持这样的看法:在存在于记忆和感官证据以外的任何事实方面,我们全部证据都出自因果关系;我们对于这种关系的观念只有这样一种看法,即两个恒常结合在一起的对象的关系。而且除了习惯或我们天性中的一种本能之外,并没有别的情节可以使我们得到这种推测,这种本能自然是难以反抗的,不过它也和别的本能一样,也可以是错误的、骗人的。一个怀疑论者如果坚持这些观点,那他就显示出他的实力,或者可以说,表现出他自己以及我们全人类的弱点,而且他似乎就消灭了(至少在当时)

一切信念和确信。如果我们能从这类论证给社会求到任何可以经久的幸福或利益,那么它不可能给社会贡献任何经久的利益。我们只要问一问这个怀疑论者,他的用意何在?他想借这些奇怪的研究给我们贡献什么?他立刻会茫然失措,无以作答。一个哥白尼的信徒和托勒密的信徒在拥护其各自的天文学时,他希望在他的听众中产生一种可以经久的确信。一个斯多葛信徒或伊壁鸠鲁信徒所号召与人的原则可能不会经久不衰,但它们在行动和行为上可能产生后果。但是,一个皮浪主义者并不能希望他的哲学会在人类心灵上保有持久的影响;即使它会有这种影响,他也不要期望这种影响会有益于社会。正相反,他还必须承认(如果他还可能承认任何事情)

,他的原则如果产生普遍、稳定的影响,所有人类的生命就会毁灭。一切推论、一切行动都会停止下来,一切人都会处于昏然无知的状态中,直到自然的必需欲求由于无法满足,最终了结他那可怜的生存。的确就是这样。这样不幸的事件并不值得可怕。本性总是强于原则。一个皮浪主义者虽然可以借自己高深的推论,使自己和他人陷入暂时的惊奇和纷乱中,但人生中一些乍看起来微小的事情就会驱散他的一切犹豫和怀疑,使他在行为和思辨的任一方面,都同一切其他派别的哲学家,甚至同未曾致力于哲学研究的人们,处于同样的情势之中。当他大梦初醒,他一定是第一个讥笑自己,并且承认他的反论只是纯粹开心的东西,不过是旨在揭示出人类的奇怪状态;虽然他们不能借自己最精细的考察,以满足自己对行动、推理和信仰的基础的关注,或去除可能会产生与它们相对立的反论,但他们不得不行动、推理和信仰。

……

不过也有一种较温和的怀疑论或学院哲学,它既经久又有用,它可能在有些方面是皮浪主义的结果或过度的怀疑论的结果;或者是彻底怀疑论在某些方面被常识和反省纠正了的结果。大部分人在表示自己的意见时自然而然地都倾向于肯定和专断;他们如果只看到对象的一个方面,而且对于任何相反的论证没有理解时,他们就会武断地接受他们心爱的原则,而且他们对持相反意见的人,根本不会宽容。他们是不会犹豫和权衡的,因为这会迷惑他们的理解力,阻止他们的情感,终止他们的行动。因此,他们就想急于逃脱这样不自在的一种状态,而且他们以为,他们纵然借急遽的肯定和专断的信仰也难以完全使自己摆脱出来。但这些专断的推理者如果能察觉到人类的理智,即在最完全的状态下,即在它最精确最谨慎地作出结论时,也是特别脆弱的;则这种反省自然会使他们较为谦和,较为含蓄一些,而且会使他们减少偏爱自己的心理和厌恶论敌的心理。目不识丁的人应体会博学者的心境,因为那些博学者虽从研究和反省得到许多利益,可他们在结论中仍然总是不敢自信。另一方面,博学的人如果天性倾向于骄傲和固执,那么他们稍一沾染皮浪主义就会减低他们的骄傲,因为那种主义可以指示给他们说,他们对于其前辈所占的那一点上风,如果和人性中生来就有的那种普遍的迷惑和纷乱比较起来,实在是不足道的。总而言之,一个合理的推理者在一切考察和断言中应该永久保有某种程度的怀疑、谨慎和谦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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