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从浏河口到五蕴岛的海船上会有一个熟悉的“舵把”来敲门,带来扬州辅仁书院的信件。寄信人,是何求。
何求到扬州五年后,恢复了辅仁书院。第二年,他与梓园祭藏书楼的主管结婚了。那个主管,就是原来昆班中曾经到海叶阁借阅汤显祖、洪昇剧本的高个儿女演员。是邹阁老在危难中的决定,把藏书楼交给她管理。
何求在完婚后才寄的喜帖。他知道,妹妹小丝还没有原谅他,妹夫岑乙也不会单独到扬州参加婚礼,因此不在事先寄送。
又过了五年,岑乙、小丝的儿子岑扬州和岑苏州都长大了。他们从小就纳闷自己怎么不是像其他同学那样,有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岑乙和小丝以实相告,都过世了,却不再回答追问。等到他们都超过了十岁,岑乙说:“你们的父亲家情况比较简单,而你们的母亲家却特别复杂。抽时间,你们端正坐好了,我仔细讲给你们听。”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岑乙趁小丝外出,给两个儿子讲述小丝家的悲惨故事。
两个孩子,一直在不断流泪。他们越来越觉得,妈妈是一个了不起的女英雄。
无法避免,岑乙告诉他们还有一个大舅舅。扬州事件的经过,也约略讲述了一遍。但奇怪的是,两个孩子对大舅舅没有太强烈的反感,只觉得他像是传说故事中的“蒙面黑影”,很想见见。
“那么多年,妈妈为什么不肯见他呢?”孩子们问。
岑乙被问住了。他心中有答案,但这答案有点深,儿子一定听不明白,自己应该先从心里软化一下,再给他们说。
“过三天,我来回答。”岑乙说。
三天后,仍然是趁小丝外出,岑乙招手让两个儿子过来坐下。那神情,像要透露一个什么秘密。
岑乙说:“好,现在说说妈妈为什么不去看舅舅的事。这里边的道理超过你们的年龄,但你们也可以先听听。”
岑乙看两个儿子已经静下心来,很恭顺地看着自己,就说:“人要学会宽恕别人,但是,也有可能遇到太浓的恩仇,如果硬要去消化,反而会伤胃。为什么要生你们?那是为恩仇找阶梯。让同一代人从恩仇的高坡上直接跳下来,会摔坏。下一代,就好办了。”
“那妈妈就决定不宽恕大舅舅了?”大儿子岑扬州问。
岑乙说:“那年爸爸决定到冷獭岛去看望大舅舅的时候,是妈妈下令以妹夫的身份去的,那已是最大的宽恕。再往前走一步,是你们的事了。孩子,人的一生很短,能做的事情不多。不管什么事,只要一起头,对面的边界已经隐隐出现了,最终还是越不过,那就不越。”
岑乙觉得两个儿子不可能理解这最后的意思,就嘲笑自己:“哈,还是把你们看大了。我只希望,你们能与大舅舅的孩子正常交往,妈妈也是这个意思,等机会吧。去扬州前,妈妈会让你们先到苏州,去看望一位漂亮的老太太,是妈妈的婶婶,连我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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