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塞万提斯也就在至高层次上诠释了漫画和寓言。
前一段时间我在马德里看到了塞万提斯的纪念雕像,雕像的下前方便是堂吉诃德的骑马像,后面还跟着桑丘。堂堂一国的首都在市中心以群雕方式来纪念他,而且把这个纪念广场以国名相称,叫做西班牙广场,我看在规格上已超过莎士比亚。这片土地以隆重的骄傲来洗刷以往的无知,很可理解。但遗憾的是,堂吉诃德和桑丘的雕像过于写实,就像是用油画的笔法描摹一幅天才的漫画,成了败笔。德国美学家莱辛在《拉奥孔》中曾娓娓论述,由史诗转换成雕塑是一种艰难的再创造,可惜西班牙历来缺少莱辛这样等级的理论家。
西班牙广场上的这组雕塑,塞万提斯为白色,堂吉诃德和桑丘为黑色。白色的塞万提斯天天注视着眼前黑粗笨拙的这一对宝贝又会暗笑,就凭你们这模样怎么还能流浪远方,把苦难流浪成寓言?
塞万提斯晚年看到了别人伪作的《堂吉诃德》第二卷,于是赶紧又披挂上阵与文化盗贼搏斗,方式也就是赶写真的第二卷。真的第二卷出版次年,他因水肿病而去世。
说莎士比亚是一个假人,给塞万提斯一本假书,看来异地同理:都想否定他们的真实存在。他们太使周围垂涎,太使周围不安。
直到二百多年后,德国诗人海涅指出:
塞万提斯、莎士比亚、歌德成了三头统治,在叙事、戏剧、抒情这三类创作里分别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海涅眼里,只有这三头统治,只有这三座高峰。但是歌德出生太晚,并世而立的只有两头,同在欧洲,却隔着大海,当时两个国家还对立着。
我前面已经说过,似乎是上帝的安排,戏剧家莎士比亚戏剧性地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去世,使四月二十三日成为一个奇怪的日子。谁知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似乎又是上帝,也只能是上帝,觉得两座高峰不能独遗一座,居然把塞万提斯的去世也安排在同一天!
那么,一六一六年的四月二十三日,也就变得更加奇怪。
当时,无论是英国的斯特拉福,还是西班牙的马德里,都没有对他们的死亡有太大的惊讶。人类,要到很多年之后,才会感受到一种文化上的山崩地裂,但那已经是余震。真正的坍塌发生时,街市寻常,行人匆匆,风轻云淡,春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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