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我们已经行进在历史悠久并以富庶著称的印度河流域。印度河流域怎么可能这样？
我不断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要以偏概全，更不要以别处景象作不公平的比较。于是暂不作为结论，只是让车不断往前开，以便让景观尽可能充分地展开。有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把车停下来细看，再与各位同伴交换意见。
最后，当我发现已经在这个地区整整行驶了1500多公里，就不能不作出判断：不管我们尚未抵达的这个国家的首都如何漂亮，辽阔的印度河平原的极大部分，无可掩饰地呈现出一种最惊人的整体性贫困。
对于贫困我并不陌生，中国西北和西南最贫困的地区我也曾一再深入。但那种贫困，至少有辛勤的身影、奋斗的意图、管理的痕迹、救助的信号，但这一切在这里很难发现，因此，惊人的不是贫困本身。
我们从伊拉克和伊朗过来，对比之下这儿非常自由。自由得没有基本的交通规则和卫生规范，自由得可以在大路边作任何搭建，自由得有那么多人在无事闲逛。我们已经在这“国道”边看到五六十个小镇了吧？所有镇子的道路旁永远站满了大量蓬头垢脸的人，互相看来看去。从小孩、青年、壮年到老年，好像互相要看一辈子，真不知他们靠什么获得食品。
在这里我可断言，一路上感到的最惨痛景象，不是石柱的断残、城堡的倒塌、古都的湮灭，而是在文明古国的千里沃野上，那些不上学的孩子们的赤脚，密如森林。
已有充分的考古材料证明，印度河文明在公元前3000年，即距今5000年前已经高度发达。发达到什么程度？光从莫亨朱达罗（Mohenjo Daro）出土的建筑遗迹看，不仅宏伟而且坚固，设计精致而科学，很多私人住宅已有优良的浴室，而城市里的排水系统让今天的专家也由衷称赞。这种文明还传播到两河流域，在那里挖掘到的4300多年前的遗址里，有印度河文明的不少器物。
巴基斯坦可怕的自由与邻国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个国家里，私人武装或雇佣民兵随处可见。
我们知道早在3500年前印度河文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把地位让给了人类的其他几个古文明，但这个地方会衰败到这个样子，却是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以前我们完全不知道实际情况，却习惯于用公式化的理论作出统一的解释，譬如解释衰败的原因总说是受到了外族的侵略和掠夺。如果这种解释成立，那也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这个国家自治已有53年，完全独立也已有44年，作为一个农业国，土地没有被夺走，河流没有被夺走，气候没有被夺走，西方文明还为它留下了世界瞩目的自流灌溉系统，振兴和自强的机会，可以说年年月月都很充分，但都失去了。
***堡的一场群众集会。
就近期原因而言，可能是由于陷入了与邻国的军备竞赛，可能是由于走马灯般的政局更迭，也可能是由于举世闻名的官场腐败……不管是什么，都需要有一次文明意义上的反省。文明的沦落，原因之一是失去了反省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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