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是陆原野的地盘。
他能穿着球衣进入宴会大厅，就是东道主对他的纵容与溺爱。
陆原野这么任性放肆有底气，他步步紧逼，周泓玉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他身后带着笑意虎视眈眈的陆父，他只能放下手机。
陆原野下颌一抬，“删掉吧。”
颐气指使的乖张姿态看得周泓玉心如针扎，他抿了抿嘴唇，当着陆原野的面把视频按停，删掉，语气不好，“看到了吧？”
“回收站呢？”陆原野追问。
周泓玉：“没有回收站。”
“我不信。”
“……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也叫欺人太甚啊？”陆原野不解，“不是都指给你看了？分秒值千金的这群人愿意牺牲时间来我家，你要不猜猜有多少秘密？”
周泓玉怔怔地往他身后看。
金碧辉煌，许多只有在新闻或财经报上才能看到的面孔觥筹交错，脸上都带着和气的笑容，一眼也没有往他这边看。
他犹豫了，道，“好吧。”
陆原野注视着周泓玉翻出相册回收站，手指犹豫片刻，把刚刚拍摄的视频删掉，心里可算舒服点。
以他的角度，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是怎么和沈燃青结怨的。
回忆了一下。无论是拍摄综艺时还是综艺播出后，沈燃青始终都对他礼貌温和，以完美的社交距离对待他。温柔也能有错，好脾气也被记恨吗？
不理解。
他往沈燃青那边走，视线里是沈爷爷的哽咽哀求，他看着厌烦，皱了皱眉毛。
背后周泓玉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机，不太死心，“要是能找回来就好了……”
把这种东西掌握在手里，始终会多些安全感的。
“你说呢？”他扭头拍下小明星的胳膊、
小明星直接抽开手臂，不搭理他。
简直大无语。
提醒他的时候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现在遇上问题才知道放低姿态……
傻子才和他交好。
周泓玉下意识握紧手机。
他抬眸一看，刚刚解答了小明星问题的女生也正在以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居高临下，像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虫子。
周泓玉死死咬住嘴唇，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只能归结于自己得罪陆家独子，这群趋炎附势的势利家伙才远离了他。
一扭头，就看到陆原野在为难沈家。
他竟然和沈家的人有了一丝微妙的共情。
陆原野眼眸深灰如积雪，一张脸天性不驯十足冷漠，脱口而出的话也当真是咄咄逼人。
“真当没人知道你们沈家什么德行？”他说，“演一场苦情大戏，想让沈燃青给你们还债？”
沈爷爷苦口婆心，“如今这样的境地，我怎么敢和阿青开口要钱，那不是把他也拽到了刀尖上面吗？”
“拜托，你们已经把他拽到刀尖上了。”陆原野微微眯起眼。他脸上没有笑，一双丹凤眼阴沉鸷冷，又凶狠又放肆，“你们坏了我爸的晚宴，让我哥成为众矢之的，还试图把自己立在道德最高点，享受被人的怜悯同情？不会以为大家都没看出来吧。”
沈燃青被陆原野的母亲拉到椅子上坐下。
那边剑拔弩张，陆原野的母亲倒是掩着嘴唇笑起来，“我们小陆替你出气呢，他口齿伶俐得很，你就好好看吧。”
沈燃青当然知道他口齿伶俐，但又对她的态度有些不解。
“他惹的祸，自己搞定咯。”陆母温婉漂亮，纤细的手指提了提自己的裙摆，端庄地坐下来，“何况啊，沈家现在的情况，谁踩一脚，谁才是那获利的人吧。”
的确，沈家已经走投无路了。
第一次沈知彦求上门，还以为是一件可以轻松解决的小问题 。梅川却像嗅到血味穷追不舍的巨鲨紧紧相逼，证据齐全，百口莫辩。现在在陆家晚宴的表演只不过是负隅顽抗，大多数人只当是小丑的杂技，觉得有趣。
这些事情，陆家也许知道，但是向来直来直去的陆原野，大概是不清楚的。
沈燃青眼睫在灿烂的顶光下投下影子，眸光微微一动。
无所顾忌张扬放肆的陆原野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居然，也会为他出头了。
陆原野的哂笑讥讽逼得沈爷爷哑口无言，他摇摇头不欲说话，捂着心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陆原野好整以暇：“要开始装病了？”
沈知彦扶住老父亲，愤怒道，“你够了没有！我们今天根本就不是来要钱还债的，要不是我爸重病，怎么会求到小辈身上？”
沈爷爷潸然泪下，握住沈知彦的手，“没事的，阿青现在离开我们，才有更好的前途。”
又有几个年轻不经事的小辈发出唏嘘的感叹。
“这陆原野也太没有教养了！陆家家大业大，怎么不管管？”
“你看，沈燃青爷爷犯病，他还好好在哪里坐着看戏呢……”
“我爸还让我多和沈燃青学？学他什么？忘恩负义？笑死了。”
沈爷爷捂着胸口，脸部掩在阴影下，嘴角似乎抽搐，撤出一个笑。
沈知彦吵不过陆原野，就开始把矛头对着沈燃青，“自己爷爷病成这样，你也好意思在这坦然看着？不求你有孝心了，但难道良心也没了吗！”
这时候本该由沈默附和两声，但他没说话。
沈知彦这才想起来，之前对自己毕恭毕敬，说东不敢往西的沈默，今天竟然一直沉默着。
他回头瞪沈默一眼，“小默。”
沈默这才仿若惊醒，道，“就，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燃青。斥责的、厌恶的、看好戏的。而他也不急，容色淡淡地喝了一口茶。
陆原野：“道德绑架？”
沈知彦，“你看他有道德吗！”
他喊破音的咆哮，终于惹得沈燃青低头闷声一笑。
他是常笑的，面色神情总是温和到没有瑕疵。固然是很好，只是像个假人。
而他这一笑却不同。不是因为需要笑而笑，而是险些憋不住，心里的笑意都从唇间泄露，如同春至雪消，好看到让人觉得大脑都被细雪扫过，空空荡荡了。
陆原野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