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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监一脸陪笑地截住林润雨，道：“将军，且不忙归席，老奴有些话想请教将军。”
林润雨似乎有些意外，道：“大监客气了，既然见问，我自然有问必答，绝不敢隐瞒。”
王大监微微弯腰，向旁边伸手一引：“将军请这边叙话。”
林润雨原先在外廷做园丁那阵子也来过梅花坞，却不知这两层小楼上居然还有一层楼，在楼后有一条极其隐秘的楼梯直通楼顶，楼顶仅有密室一间，有门而无窗。
他进来后，王大监立刻将门关上，不大的屋子里便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四面墙上的灯火照耀下，王大监脸上的笑容似乎变了些味道，他挺直身体，叉手向屋外的方向一礼，道：“奉皇上口谕，问将军几句话。”
林润雨瘸着腿拉着架势慢吞吞往下跪，被王大监一把扶住：“皇上说了，将军有伤在身，站着回话就好。”林润雨立刻借着他的力气站直。
“皇上问你，与北燕靖南王是甚么关系？”
“回皇上话，臣昔日与北燕靖南王是结义兄弟，在他决意应征入仕时曾与之割袍断义。后来他战败去了北燕，臣顾念昔日之情，不忍他就此以战俘的身份流落江北，曾试图搭救，未果。随北征大军返回之后不久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原来是北燕皇帝的儿子，从那以后，臣深恨其人，不打算和他再有任何关系了。少年时与之相交的往事，更是臣一辈子的耻辱。”
“既然与北燕靖南王没有往来，为甚么要将他的儿子留在身边？”
“回皇上话，刘遗是刘遗，刘恒是刘恒。当初刘遗因战败投降被皇上夷三族时，臣是这个想法，后来刘遗当上北燕靖南王，臣还是这个想法。祸不及子孙，无论刘遗是甚么人，做了甚么事，其子无辜，臣没有必要将对刘遗的仇恨发泄到他儿子身上。”
“北燕靖南王是燕人，其子也流着燕人血脉，将军难道不懂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父子固然血脉相通，但为人可以完全不同。汉高祖刘邦阴狠猜忌，其子汉惠帝刘盈温和宽厚便是例证。并且臣以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是无能之辈的说辞。往远了说，当年周族古公亶父长子太伯三次让国，于荆蛮之地建勾吴，将周文化带入江南，成为吴文化的肇始者。昔日蛮荒的吴地，不正是如今大楚所在？如果太伯认定了吴蛮非我族类，不但不肯教化他们，还要与他们之间隔绝，充其量不过建起第二座桃花源，哪里有今日江南的繁华兴盛？再说秦，昔日秦统一六国，前后有许多能人异士为秦出过力，百里奚、范雎、商鞅……这些都是他国之人，来到秦国后忠心耿耿，为秦国出谋划策，至死不悔。如果秦人抱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哪里会有百里奚‘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又哪里来的范雎远交近攻之策？哪里会有商鞅变法强国？当今皇帝推崇强汉，汉帝用人更是胸怀宽广，从不计较是甚么出身甚么族群。武帝远征匈奴，休屠王之子金日磾十四岁降汉，为武帝培养重用，在武帝临终前与霍光等四人同被指为顾命，辅佐年幼的昭帝。武帝何尝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强大者，有自信可将所谓蛮夷教化为忠孝之人，只有胆小、懦弱、无能之辈，才会用这个可笑的借口拒绝一切可能的威胁。”
林润雨笑笑，转头对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铁管提起声音道：“他们口口声声胡狗、燕狗，表面上看起来对胡人瞧不起，其实怕得要死，怕到竟然将自己口中的狗，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连教化一个六岁小儿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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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关请见。”——《史记?商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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